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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高戰點點頭,金英又道:「太清玉女住在滇池,過了兩天,一個騎馬的人送來一封信給她,一封信給師父,兩人一看之下,雙雙臉色大變,太清玉女恨恨瞪著師父,一言不發,立刻離開滇池。」

  原來大師兄託言赴中原參加武林百年一屆開府大會,最多一月便回,其實他計算已定,明知此事不能兩全,深感對不起師父和太清玉女,只有藉敵人之手一死。他素知太清玉女和師父都是剛烈性子,絕不會因他之死而殉情,一定會苦練武功為他報仇,這樣便可消磨去她們無涯的時光,等到年紀大了,那自然會把一切看得淡薄的。」

  高戰脫口道:「原來如此,他就故意去尋上人晦氣,想要決鬥求死哩!」

  金英答道:「大師伯這番用心的確苦極,大哥,你想想看以大師伯功力,放目天下又有幾個能和他匹敵,除了平凡……平凡上人外,誰都經不起他老人家一擊的。」

  高戰聽他說得狂妄,心中雖然不悅,但心想這話也不是金英胡亂吹噓,上次自己在少林寺與那三個老魔中老三對掌,但覺全身勁力如石沉大海,這三人之功力,當真深不可測了。

  金英道:「我二師伯三師伯當真是焦不離孟,明知大哥死意已決,竟然還是跟著大師伯一塊走了。」

  「好容易找到平凡上人,大師伯故意激怒平凡上人,兩人動上了手,平凡上人名滿天下,武功之高令人不可思議,大師伯和他大戰一場,二師伯在旁看得興起,也上去合戰平凡上人,平凡上人當真厲害,戰了一日一夜,並不見絲毫敗意,大師伯原是想藉決鬥求死的,然而遇著生平未有之敵,雄心奮發,三兄弟竟是一般意思,先打敗敵人再說。」

  高戰問道:「你師父當日也在場嗎?」

  金英道:「正是,我師父一直躲在旁邊看,她不敢開口,怕要影響師伯,後來平凡上人長嘯一聲,不住後退,師伯們明知有詐,但仗著武功高強,不住前逼,平凡上人忽然向後一躍,落入山谷中,三人也像著魔一般跟著躍下去,那山谷深不見底,終年雲霧封住,看不清楚谷底,師父在旁只嚇得面無人色,走到谷邊一看,什麼都看不見,忽然平凡上人哈哈長笑,聲音中充滿了得意之味,師父心一痛,便昏倒在地上。」

  高戰道:「上人並沒有殺他們,上人說他用詭計騙得他們三個入洞,再用巧力推動萬斤大石蓋住出路。」

  金英嘆道:「我師父當時神智已亂,如何能想到這許多,她只道師伯已為她而死,當她老人家醒轉以後,平凡上人已走遠了,她性子剛烈,適才見平凡上人功夫非凡,自知萬萬不是敵手,這才咬牙切齒重返南荒,居於大雪山頂上,苦練功夫。」

  高戰道:「那太清玉女大概也覺塵緣已盡,就出家為尼,卜居小戢島,她心裡自然也惱平凡上人,是以千方百計要佔上人上風。」

  金英道:「師父說她一夜之間容顏大變,第二天太陽還是一樣的出來,然而她眼中景物卻是枯黃的,灰色的,小溪中的水還是一樣的清澈,緩緩向東流著,然而水中的影子卻變了,那明媚如花的少女不見了?那烏黑油光的秀髮不見了,師父肩上披著的是一身灰色的頭髮,師父的心也像枯木一樣,再也沒有生氣。」

  高戰道:「慧大師又何嘗好過,平凡上人說她到小戢島就是一個老太婆,照時間算來也只有幾年工夫呀!」

  金英道:「慧大師一方面固然恨平凡上人殺死她唯一情人,另一方面又恨我大師伯薄情,大哥,像她這樣一個漂亮的少女的全部感情,還不能挽回一個人必死的決心,她自然是氣憤非常,歲月悠悠,她自然也像師父一般老得快呀!」

  高戰道:「這三個人都脫出了那石洞,練成了一宗絕傳武藝『腐石陰功』,他們都和平凡上人朝了相。」

  金英道:「我師父她說,住在雪山起初幾年,一閉上眼就夢見我大師伯,全身鮮血站在雲端,向師父微笑,那笑容,大哥,在我師父看來真比用刀割還令她難受,師父每次從夢中驚醒,伸手一摸,果然是鮮血淋淋呀!原來是她咬破了自己的下嘴唇。」

  高戰聽得十分感慨,暗忖:「吳大叔為情而終身寡歡,終於出家為僧,這南荒嬌女這般磨折自己,為的又是什麼呢?生命是可貴的,然而和真情比起來,那又算得了什麼?」

  金英接著道:「後來師父慢慢平靜下來,長自靜坐,終於悟出萬事從來有定,不可強而求得。她這一悟,性情大大改變,只覺悲天憫人,對於平凡上人之仇也不像先時那麼強烈,後來有一天接到慧大師戰書,她此時已無勝敗之心,心想看看昔日情敵變成什麼樣子也好,這就單身赴約,到小戢島上去。」

  高戰道:「難怪平凡上人說他老人家見一個白髮婆婆與小戢島主鬥功力,白婆婆吹笛想使慧大師入魔哩!」

  金英道:「正在鬥得不可開交,平凡上人忽然出現,師父看了他一眼,但覺新愁舊恨一起湧將起來,幾乎想上前和他動手過招,但是自忖不敵,終於恨恨而去。」

  「又過了好幾十年,師父收我為徒兒,把一腔情感便都寄託在我身上,我自幼喪母,可是師父給我的,比起慈母給我的恐怕並不少哩!」

  高戰聽他也是自幼喪母,對他不由大起同情之心,執住他手道:「白婆婆一定愛極你了,英弟你真幸福。」

  金英道:「白婆婆教我讀書識字,又教我武藝,每次我不高興了,她老人家就吹笛子給我解憂,久而久之,我也會吹笛子了。」

  高戰道:「白婆婆那樂音蝕骨是極上乘內功武學之一,英弟你如此年輕,竟然得了白婆婆衣缽,真是福緣不淺。」

  金英道:「我爹爹見師父待我好,每年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接我回去,我還有一個叔叔叫做金伯勝佛,在天竺是鼎鼎大名的。」

  高戰聽師父說過恒河三佛至中原,與東海三仙大戰之事,當下驚若木雞,金英道:「你以為我是中國人,其實我是天竺人哩。」

  高戰喃喃道:「金伯勝佛,恒河三佛,原來是你……是你叔叔呀!」

  金英年紀甚輕,見高戰對於金伯勝佛名頭甚是震驚,不由非常得意說道:「我叔叔雖然武功高強,可是也不見得勝我師父多少,聽說東海三仙二次趕赴天竺,找恒河三佛比劃,結果恒河三佛都吃了點小虧,倒是我爹爹是天竺第一怪人,財產之多,就是你們中原也找不出幾個。」

  高戰哦了一聲道:「難怪我聽說那千里鏡是無上寶物,只有皇帝大內才有,可是你卻隨意送給我一個。」

  金英得意滿臉道:「誰說不是呢?那千里鏡是我心愛之物,我家也只有兩個,除了大哥,我誰也不會送的。」

  高戰感動地道:「英弟,你待我真厚,你漢話說得很不錯呀!」

  金英笑道:「我就是不喜學寫漢文,所以寫得東倒西歪,大哥你別見笑。」

  高戰見日已偏西,心想適才金英敘述那段往事的確動人,不知不覺已過了兩個時辰,正待起身告辭去找姬蕾,金英道:「我師父一聽到三位師伯出困的消息,便如身坐針氈,一刻兒也不能平靜,最後按捺不住,帶我一塊兒下山,我自跟師父以來,從來沒有見過她老人家如此沉不住氣,一點小事就激動得不得了,她自己也時常嘆息道:『快一百年的苦修,到頭來還是並無絲毫用處,看來情孽害人真是不淺。』」

  高戰急於離去,抬頭一看,四周奇花異草,輕風拂面,微香襲人,真如置身仙境,他剛才只顧專心聽金英話說前因,是以一直不曾注意。

  金英道:「這地方是我師父無意中發現,她現在已去追趕我師伯,只有我和金兒住在這裡。」

  他說得楚楚可憐,意思就是要高戰陪他,高戰心念姬蕾,只得裝作不懂,忽然金色大鳥呱呱大叫,不遠之處有沙沙腳步之聲,高戰和金英縱身樹上一瞧,只見一個高大老人手中托著一個少女,高戰只覺那少女身形非常熟悉,但相隔甚遠,不能肯定,那老人用一手托著少女,手伸得筆直盡量離開自己,似乎害怕背上欺侮女流之名,嚴守授受不親之禮,那少女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忽然大眼一睜,向高戰停身樹上瞧去,高戰大震,幾乎落下樹來,當下低聲急道:「英弟,你去告訴我那女伴,叫她先一個向川南走去,我有一個朋友被壞人捉住了,我得趕快去救。」

  金英冷然道:「那少女又是你的朋友,你真討女孩子喜歡呀!」

  高戰無暇辯論,翻身下樹,金英忙叫道:「大哥,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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