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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現在的棋盤上,不看也還罷了,愈看愈令人有不忍卒睹之感。

  龍門棋士不論跟誰下棋,一向堅持要執白棋的,刻下,盤面上的白棋,東一堆,西一塊,四分五裂全在黑棋包圍中,成了半死不活的「待宰之囚」,假如持黑棋的人心腸狠一點,簡直可以吃個精光。

  龍門棋士催促道:「快說呀,你瞧——這是伏兵,這兒也是伏兵——尤其這兒的幾顆子,看上去雖然——嘿——其實——只要一旦與上邊的死棋取得聯繫,嘿嘿嘿——」

  好個「只要」!

  葛品揚點頭道:「這倒是真的,只要——咳咳——高手重於取勢,發揮力量全集在中盤之後,這盤棋才下了一半不到,如論呼應與氣勢,就目前而言,的確是白棋雄壯些,確輩懂得有限,說得對不對尚請前輩指正。」

  龍門棋士重重一擊掌,叫道:「對,太對了!青出於藍,青出於藍,你比你那臭師父強得太多了!小子,好好打譜,像你小子這樣虛心研究下去,老夫敢保證,三年五年之後,準可達到老夫今日這種境界——」

  龍門棋士經此一樂,棋癮似乎已經過足,雙手攪亂棋子,竟未再提下棋的事,脖子一伸,又低低說道:「渾小子,你師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剛才多嘴作甚?有老夫在,你急個啥?」

  這位大棋士,除了棋,的確是處處精明,實在令人佩服。葛品揚至此方始知道,剛才是錯埋怨了這老兒了。

  心中一喜,連忙低聲情教道:「家師適才已跟來人作了決定,您老亦曾當場表示同意,現在如想重新予以安排,不嫌太遲麼?」

  龍門棋士兩眼一瞪道:「咄,你小子看上去倒蠻聰明的,怎麼遇上事情竟連這點腦筋也轉不過來?我問你,小子,對方約的是八月十五,現在才什麼時候?在這兩個月之中,我們難道是死人不成?」

  葛品揚心中一亮,脫口道:「對!」

  龍門棋士道:「懂嗎?不擇手段,先找上門去鬧它個落花流水再說!只要能弄得他們元氣大傷,到時候看他們拿什麼去洞庭君山擺威風!去,兵在精而不在多,我叫我那小子跟著一起去,要找幫手可以,原則必須找些能說能行、一以當百的腳色,而且行蹤也要秘密,出手要快要狠,不打硬仗,幹完了掉頭跑!」

  葛品揚有點遲疑道:「這個——」

  龍門棋士不悅道:「別這個那個的了,有一天等別人家刀子捅上你的心口,你就是喊天皇老子也沒有用!」

  晚餐桌上,龍門棋士一本正經地自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葛品揚和趙冠二人,沉臉吩咐道:「你二個為老夫回棋山辦點事,連夜動身!」

  十天之後,葛品揚和趙冠到達華陰地面。

  趙冠終於忍不住發問道:「小葛,你說家師要我們去暗中搗毀四方教老巢。該教總壇既在巴嶺,我們為什麼近路不走,反而繞到長安這方面來?」

  葛品揚笑道:「再忍住點,過幾天你就明白了。」

  第二天,進入長安,二人正向西城走去,忽見迎面走來兩名丐幫弟子,其中一名為二結身份,另一名則為一結身份。那名二給弟子顯然以前見過葛品揚,這時目光相接之下,輕輕一啊,連忙過來扶杖為禮道:「葛少俠好久不見了。」

  葛品揚記憶力過人,早已認出對方乃是丐幫岳陽總舵中的一名二結司事,當下含笑答禮道:「田司事怎會到這裡來的?」

  田姓司事赧然一笑道:「小可蒙幫主賞試,新近調來本地分舵,暫充副分舵主之職。」

  葛品揚甚為高興地道:「恭喜,恭喜,好極了,我們正準備去貴分舵呢。來,我來為你們介紹,這位就是龍門——」

  葛品揚話未說完,忽聽小聖手趙冠低低說道:「那邊那人是誰?」

  葛品揚與兩名丐幫弟子同時轉頭望去,小聖手所指點的,原來是名六旬開外的老人,老人身穿麻布短衣褲,灰髯垂胸,精神矍鑠,手執一根二尺餘長的旱煙筒,煙筒烏黑沉重,顯為純鋼打造。

  小聖手喃喃接著道:「好眼熟——」

  葛品揚眼中一亮,忙向那名田副分舵主低聲道:「請貴舵這位兄弟過去釘住此人,千萬不可脫線。有了此人,小弟原定的計劃就將更完美了。來,我們三個走開,別讓老傢伙看到。」

  那名一結弟子依囑挨了過去,這邊,葛品揚一拉小聖手和那位田副舵主衣袖,三人匆匆繼續走向西城。

  小聖手莫名其妙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葛品揚低低一笑道:「冠弟好健忘,還記得那位煙火叟不記得了?」

  小聖手失聲道:「啊,是他!」

  葛品揚又向田姓副分舵主解釋道:「此老名叫陳煙火,原為太湖水雲叟年輕時之書童,賣相雖好,武功卻稀鬆得可憐,自被水雲前輩因事逐出太湖後,數十年來,到處亂吹其牛,騙吃騙喝,因為他長得有點和水雲前輩相像,經常冒充水雲前輩之身份,遇上不容易欺騙的,便又自稱煙火叟——」

  三人說著,已經來至分舵。進了分舵,葛品揚問道:「妙手空空兒住在驪山什麼地方,這兒有誰知道?」

  三四名分舵弟子搶著回答道:「知道,我們都知道!」

  葛品揚點點頭道:「那好,就煩你們哪位辛苦一趟,去請他馬上來,就說我在這兒有要緊的事等他來商量!」

  兩名分舵弟子應聲而去。這時天色已昏暗,分舵中酒席排開,殷勤招待葛、趙這兩位貴客。酒席上,葛品揚又問道:「田副分舵主清楚不清楚這兒的四方教分壇在城中什麼地方?」

  田副分舵主沉吟著道:「好像是設在東城一座道觀中。因為本幫總舵嚴禁與該教發生衝突,所以本舵弟子平常很少去那邊走動。」

  酒席撤去後,那名跟蹤煙火叟的一結弟子回報道:「那老人歇在一間破廟中,一時之間,似乎尚無離開長安之意,看他情形,衣著雖然整齊,實際上卻好像很潦倒。小的已招呼另外兩位弟兄,大家輪流看守,一有什麼舉動,立即回舵報告。」

  第二天一清早,妙手空空兒羅集便隨兩名分舵弟子趕了前來,一進門,就興奮地叫道:「兩位老弟臺有什麼吩咐快說,雖蹈焰赴湯,咱妙手兒不辭也!」

  葛品揚緩緩踱至院中,手一招,笑道:「來,咱們先對一掌再說!」

  妙手空空兒一愕,期期地道:「葛——葛兄這是什麼意思?」

  葛品揚微微一笑道:「上次你找我對了一掌,我沒有推辭,這次我找你難道就不可以?」

  妙手空空兒不安地道:「小弟怎會是葛兄的對手?」

  葛品揚淡淡一笑道:「那不管。上次我是手下留情,這次不同了,我將全力施為,羅兄有幾分火候最好全部使上,如果因猶豫而吃了虧,可別怪小弟事先沒有打招呼。」

  小聖手以及分舵眾弟子誰都不明白葛品揚此舉用意何在,妙手空空兒想了想,毅然點頭道:「好,就拜領葛兄一掌吧!」

  兩人相隔丈五站定,葛品揚臉色大整,真氣暗運,口喊一聲:「羅兄小心了!」雙掌一揚,突向妙手空空兒當胸推去。

  葛品揚這一招,是以先天太極玄功夾雜於天風掌中打出,掌風所至,雖無呼嘯之感,然而,和風迴蕩,綿綿不絕,餘勁至處,四下觀戰之人雖遠在三四丈外,猶感身形震搖,幾乎無法站穩。

  妙手空空兒自比別人更為清楚這一招的厲害,心神一凜,左足滑退半步,腰背微弓,雙掌一合一分,直身上步,奮力迎出。

  兩股勁力於半空中轟然接實,妙手空空兒身軀一顛,蹌退三四步,葛品揚一個把持不住,也給震退一大步。

  四下裡,分舵弟子忘情高呼道:「好!」

  妙手空空兒紅臉搖搖頭道:「慚愧,慚傀。」

  這可將一旁的小聖手趙冠看呆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二年前曾給三目狂叟等黑道五煞揍得半死、最後靠自己師父及時趕至、方始拾回一命的妙手空空兒,僅僅年餘不見竟然成就了如此一身超絕功力,所謂士別三日,必須刮目相看,真是一點不錯。

  葛品揚轉頭向趙冠笑道:「看到了沒有?有了這麼位好幫手,是不是比一旅之師還強?」

  妙手空空兒恍然大悟,不禁雀躍道:「原來葛兄是在考究小弟——」

  葛品揚點頭笑道:「成績不錯,比上次又進步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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