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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她要爭回這口氣,不,應該說她要報復,報復那個負心人——天龍堡主藍公烈。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的信心也一天比一天更為堅強,她相信:取代天龍堡以及取代藍公烈在武林中的領袖地位,已是指日可待了,於是她由暗中打擊,進而公開宣布五鳳幫之成立。

  可是不幸的是她的理想雖然得到了初步實現,然於本身健康方面,卻同時轉入了一個惡劣的境地中。

  那天,她在殿後密室中,眼看著五鳳有條不紊地主持著開幫大典,她興奮得熱淚盈眶,然而,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感到心胸間一陣絞痛,一個克持不住,竟然當場暈厥過去——

  事後,她嚴禁隨侍的兩婢宣揚,她是個好強的人,她知道她是五鳳幫今天的靈魂,全幫上下近千人的偶像,她不能讓一株希望的幼苗以剛剛開始茁壯之際,即因她個人之健康情形而趨於萎謝!所以,她這種病,在幫中,除了兩名貼身女婢之外,直到目前為止,可說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也就基於這層原因,她一個人遠處後山,平常一般性之幫務,她從不過問,非有必要她也不輕易接見任何人,包括她一手帶大教大的五鳳和五鷹在內。因為她深知自己業已不能過分操勞,同時也沒有把握毛病什麼時候會發作。

  日間,黑白雙嬌臨去時,黑嬌所透露的那段秘密實在太使她吃了一驚,她做夢也沒有想到,四方教的一名北方教主竟然混身在五鳳幫中。

  今天的五鳳幫中,會有誰對她不忠呢?

  五鳳之一?五鷹之一?太不可能了!俗云知子莫若父,五鳳與五鷹,除了不是她懷的胎之外,直與親生子女無異,他們,全是她含辛茹苦,一手撫育成人,他們之中每個人,她幾乎都像了解自己一般地深切了解,無論怎麼說,她也不肯相信那個叛逆出在五鳳或五鷹之中。

  再數下來,便是五鳳十婢或五鷹武士。這一批之中,除了一個黃衣首婢之外,餘者根本不夠資格;而黃衣首婢,名義上雖然是名婢女,然在她這位太上幫主以及全幫上下的心目中,其地位不啻五鳳之外的第六鳳!她相信,縱然全幫每個人都有問題,問題也絕不會落到黃衣首婢身上的。

  現在,再逐查一清幫中血緣稍疏的一輩。

  雷陰婆?不可能!雷陰婆之耿耿忠心且不去說她,單就以對方四方教有個南方教主——淫魔嚴尚性,就夠說明一切了。

  胖瘦雙魔?也不可能。

  她與雙魔是同門師兄妹,她知道雙魔不但繼承了師門武學,同時也繼承了師父天山老人那種自尊自重、寧折不撓的性格,他二人如有不滿意她這位師妹的地方,盡夠資格當面直言指責,北方教主僅為四方教四名教主之一,在名份上,雙魔也不可能屈就的。

  底下輪到醫聖毒王和沉魚落雁姬這對夫婦。

  沉魚落雁姬是禍水三姬之首,雖然美絕天人,但是,人人知道她是醫聖毒王司徒求之禁臠,黑道人物不敢沾惹,正派人士則不屑一顧,所以,沉魚落雁姬空有沉魚落雁之容,武林中除了一個醫聖毒王已無可依靠之人,她是無法離開、也不敢輕易離開醫聖毒王的。

  那麼,醫聖毒王司徒求本身呢?

  醫聖毒王司徒求,醫術方面雖然獨絕天下,然於武功方面,卻是老一輩人物中最弱之一個,換句話說,人們如果無求於他,則他無異大閒人一個。過去,他由於救活的人遠不及他害死的人多,一旦出門幾乎到處可以遇上冤家,所以,他今天寄身五鳳幫中,與其說五鳳幫需要他這號人物。反不若說他更需要五鳳幫之庇護來得恰當。在五鳳幫,他目前的名義是三大太上護法之一,地位與天山胖瘦雙魔平行,席豐履厚,清高自由。四方教在今天,處處均不足與五鳳幫相提並論,他如捨五鳳幫而就四方教,有什麼好處呢?

  沒有了——冷面仙子雙眉再度緊蹙,深深陷入迷惑與苦惱之中,她絕對相信黑嬌的消息,可是,那位隱而不露的北方教主究竟是誰呢?

  五鳳——五鳳——周而復始,她一再重複思考著,忽然之間,她想到一個人了!

  難道——她想:難道是「屍鷹」卓白骨?

  唔,是的,有可能的僅此一人!五鷹中的紅鷹冷必武,早已喪命於小聖手趙冠之手,屍鷹是繼葛品揚之後的紅鷹代攝人,她因不能忘懷葛品揚,直至今天,屍鷹仍沒有獲得正式任命,這一點,很可能導致了屍鷹之不滿。

  同時,屍鷹之投入五鳳幫,先後尚不到五年,他在幫中,年紀比五鷹大得多,但是,武功卻不及五鷹遠甚,他比五鷹差,可是,又比一干鷹士強些,所以,前此他一直處在不尷不尬之地位,雖然幫中沒有人會輕視他,然而,卻無人能擔保他躋身五鷹之列而不生自卑感,自卑之極端,常為一個人演出瘋狂事件之主因,是的,這個人,太可能了——

  冷面仙子想到這裡,伸手便想按動密鈕,將前廳的雷陰婆召來暗中交代一番,可是一隻手剛剛伸出去,頭部忽然感到一陣眩暈,胸中其氣泛湧,四肢百骸,真是要散裂一般。

  冷面仙子駭然大驚,連忙縮回手,牢牢抓住梳妝臺,勉力運氣定神,想使自己平靜下來。

  這是過去所沒有的情形,過去,她自從得了心氣痛之後,雖然在發病時痛苦異常,但是,那種情形是短暫的,只要服下兩顆養心丸,痛苦馬上就會消失,有時藥瓶不在手頭邊,她憑一身精純的內功基礎運氣調息一陣,痛苦一樣也會減輕,而此刻這種現象,尚屬第一次——

  我太勞累了?還是病情已在無形中加重了呢?

  她喃喃著,不禁感到一陣無邊的悲哀,同時,頭部的眩暈之感也愈來愈厲害了。

  殘燭滴淚,孤焰搖曳,院外是岑靜的,房中是岑靜的,夜是岑靜的,身邊沒有一個人,扶在梳妝臺上的十指鬆開了——

  就在冷面仙子恍恍惚惚地倒向椅背時,臥室門啟,悄悄走進一人。來人入室,目光四下一掃,手向身後一招,接著又走入一人。來者二人為一男一女,正是醫聖毒王和沉魚落雁姬那一對毒夫蕩婦。

  醫聖毒王走過來,自梳妝臺上取起那隻小玉瓶,搖了搖,瓶內已空,當下轉過身去嘿嘿低笑道:「果然不出所料,兩顆都服下了。」

  沉魚落雁姬有點緊張地道:「我還以為她放每一樣東西都有一定的位子,適才來此換藥時,心裡一直在打鼓,沒想到你竟算得這樣準。」

  醫聖毒王得意地捋髯道:「她以為她已瞞過了所有的人,其實,老夫來此之初,即已看出她有了這種毛病。她不向老夫要藥,可見她一定另外配有藥丸在,而今天,老夫算定,就是沒有那批人來鬧事,她因心情激動之關係,也極有發病之可能,所以我催促你伺機換藥,而且我們進出後山的那條秘道,遲早總會被發現,不及早下手,以後下手便難了——」

  沉魚落雁姬點頭道:「現在下一步怎麼辦?」

  醫聖毒王道:「沒有關係,時辰還早,前山有五鷹帶人駐守,誰也進不來的,你先將她抱去床上再說。」

  沉魚落雁姬點點頭,依言將暈迷如死的冷面仙子抱起放到床上。

  醫聖毒王又自懷中取出兩顆藥丸命沉魚落雁姬給冷面仙子服下,隔了片刻,估計藥力已經行開,乃出手將冷面仙子拍醒。

  冷面仙子呻吟著睜開眼來,目光渙散無神,看了半天,方將床前兩人面目看清。她似乎甚感吃驚,低弱地,不勝迷惑地道:「我暈厥多久了?是——是誰先發現——這麼巧,你們剛好趕回——我——這裡那兩個丫頭呢?」

  醫聖毒王嘿嘿一笑道:「太上幫主想得太天真了,老實告訴了你吧,四方教的北方教主便是老夫:醫聖毒王司徒求。」

  冷面仙子張大眼睛,想說什麼,忽又搖頭輕輕一嘆,緩緩將眼睛閉上,有氣無力地道:「司徒求,你這是何苦呢?」

  醫聖毒王聳了聳肩胛,裝出一派無可奈何的神情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這也是不得已啊。」

  冷面仙子猛然又張開眼來,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眼光中卻表示得明明白白的,似是說:「怎麼說?不得已?」

  醫聖毒王攤開兩手道:「不是嗎?你跟藍烈公,感情雖然已經破裂,但是,你們畢竟是結髮夫婦,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比夫婦之間的事更難說的了。試問,萬一你們忽又和好如初,那時,我司徒求怎辦?我雖然沒有在藍公烈身上下毒,但以藍公烈那副火爆脾氣,他受了傷,袖手不管都可能令他不快。更何況我還給他服下一睡三月之久的迷藥?」

  他頓了頓,接下去說道:「這是原因之一。其次,我這個小妾,她原是淫魔的人,五臺三魔,三位一體,得罪淫魔,便無異將三魔同時得罪,你,冷面仙子,種種措施,無非都是為了對付藍公烈一人,請問,三魔若找我司徒求個人算賬,你冷面仙子會領著五鳳幫為我司徒求賣命嗎?」又是一聳肩,接道:「這是原因之二。我不能不為自己打算,既然金醉兩魔提出條件,不但前賬一筆勾銷,且分我以北方教主之位,我當然只有答應了。」

  冷面仙子強掙著冷冷問道:「如今你待怎樣?」

  醫聖毒王陰陰一笑道:「手段很溫和,溫和得可能出乎你想像之外。」

  冷面仙子冷冷道:「不必拐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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