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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緊接著,兩夫人盈盈起立,又朝雲殿上福了一福,頭一埋,雙雙向殿腳青石上奮身撞去——

  合殿齊齊一聲驚「啊」,有一大半人情不自禁自座位中霍然站起。

  就在這時候,兩條身形分自兩個不同的方向電射而至,空中一伸手,一個抄住白夫人,一個抄住黑夫人。

  抄住黑夫人的是葛品揚,抄住白夫人的則是小聖手趙冠。

  兩小聽到後來,已漸漸發覺事情有點不對,因為冷面仙子口頭不饒人,而黑白兩夫人又都一個個外柔內剛,演變結果,不問可知,所以兩人在不知不覺中步步前移,他們情急出手,終於及時挽救了兩夫人兩條性命。

  小聖手趙冠大叫道:「兩位夫人怎麼這樣傻?她只說『你們先死了再說』,可沒有肯定答應什麼,兩位夫人就此輕生豈不太冤枉?」

  葛品揚接下去沉聲說道:「人生在世,行事不外天理、國法、人情,兩位師母在這方面已經完全做到了,天龍堡的事,除了恩師,尚有三徒一女出面承當。請兩位師母顧全顏面,一切到此為止,先行回堡吧!」

  兩夫人但泣無言,葛品揚與趙冠分別扶著兩夫人,向殿外走出。眾人紛紛讓道,連黃衣首鷹都似乎看呆了,這時竟然默立一旁,毫無出手相阻之意。四人走至大殿門口,黑夫人忽然掙脫葛品揚扶持,回過身來向雲殿上含淚遙遙福身道:「奴家姐妹以待罪祈死之身,雖遠在萬里之外,娘娘何日令至,奴家姐妹無不隨時凜遵——」

  稍頓,懇切地又接下去道:「另有一事,伏維娘娘留意,奴家姐妹失陷巴嶺四方教總壇石牢中時,於暈迷中似乎曾聽得有人耳語及『王屋——五鳳——北方——』等字眼,該教那位至今尚未露面的北方教主,很可能此刻正潛伏五鳳幫中。這種猜測之詞,本不應說出擾淆娘娘心神,但為了娘娘安危,也顧不得許多了。」

  語畢又是一福,然後偕白夫人與兩小出殿而去。

  ▼第二十九章 一著棋外棋

  天色漸漸黑下來了,鳳儀大殿中,成千賓客早已散盡,現在,整座大殿內,只有孤零零的剩下一個人。

  此人便是冷面仙子!

  她仍坐在雲殿上,坐在那張太妃椅內,坐在孤獨冷寂的黑暗之中。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吩咐的,她吩咐殿中不許掌燈,不許有人進來打擾,她說她需要靜靜地思索幾個問題。

  從午後到現在,整整三個多時辰過去,她究竟想了些什麼?

  有沒有想透?除了她自己外,誰也不知道。

  三個多時辰以來,她都是一動不動地坐著,而今,她的身軀開始挪動了。

  但見她上身微仰,緩緩伸出右足尖,輕輕踩向椅前橫板下面的一排暗鈕中的一個,足尖起落,一連三次。

  口中同時在夢囈般的喃喃道:「是的,我該相信,黑丫頭沒有危言聳聽的理由——雖然我實在想不出誰有這份膽子竟敢背叛於我——但是,我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種心腹之患,萬一屬實,實在太可怕——所謂迅雷不及掩耳,先下手為強,我得馬上查,我就不相信查他不出來——」

  一條灰色身形,鬼魅般地悄悄飛入大殿。

  人至雲殿中,低低問道:「太上何事相召?」

  冷面仙子壓低聲音道:「去請兩位護法來。」

  灰色身形楞了楞道:「護法?兩位太上護法不是奉了太上之命去了洛陽麼?」

  冷面仙子輕咳了一聲道:「司徒求夫婦在不在?」

  灰色身形「咦」了一聲道:「娘娘,您今兒怎麼啦?司徒求夫婦早在十天前就去了中條採藥,臨走還是娘娘親自送出的——」

  冷面仙子「啊」了「啊」,失聲一嘆,半晌不語。

  灰色身形低低接著道:「娘娘今兒好像有點心神不寧,這是老身追隨娘娘近十年來從未有的現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冷面仙子又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沒有什麼——掌燈,全幫集合。」

  灰色身形擊掌高呼掌燈,立有四五名使女擎炬走入,借著油炬光亮,這才看出先前入殿的灰衣人原來就是五臺三魔之師四空叟獨生女,最後許配淫魔,外號雷陰婆,因不滿淫魔收納禍水三姬,憤而出走,冷面仙子覺得她與自己命運相似,同病相憐,因而收歸身邊的那名司閽醜婆子。

  雷陰婆匆匆出殿,不一會,全宮集合之警鐘敲響。

  五鳳領著十姐妹,五鷹領著五鷹武士,先後魚貫入殿,人人於肅穆中略見驚惶,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

  冷面仙子望了殿中排列整齊的鳳、鷹諸人一眼,沉聲下令退:「五鷹各率所屬武士,分據本峰各要道,遇敵鳴警,非召不撤,守衛期間任何人不許出入!」

  黃衣首鷹請示道:「如遇三位太上護法回山該如何?」

  冷面仙子冷冷地道:「我說『任何人』,就是三位太上護法回來,也得先通報老身之後方可放其回宮,就說老身吩咐如此,相信他們不敢不遵。」

  黃衣首鷹應了一聲是,忽又想起什麼似的訥訥不安地道:「宮內各處是否要留值勤武士——」

  冷面仙子峻聲道:「一個不留!」

  黃衣首鷹手一揮,五鷹分別帶領五鷹武士出殿而去。

  冷面仙子又向五鳳諸人掃了一眼道:「五鳳及十名丫頭且留此殿,白婆婆負責監督,不得老身吩咐誰也不許擅離大殿一步。」

  說著,離座獨自向雲殿後面走去,兩名貼身使女正待跟上,冷面仙子止步轉身,手一揮道:「你們也留下!」

  五鳳宮外,五鷹武士分守五處,靜立夜空下,人如木樁,誰也不敢擅離一步。

  鳳儀大殿內,五鳳、十姐妹、眾使女以及雷陰婆,一個個面面相覷,惴惴難安。五鳳以為雷陰婆知情,不時拿詢問式的眼光望向雷陰婆。雷陰婆不住苦笑搖頭,事實上,她也不過是名義好聽些,說是說留她下來是為了監督五鳳,其實,五鳳何須監督?一句話也就盡夠了,所以,雷陰婆留下,情形亦復相同,冷面仙子今晚除了她自己,誰也不肯加以信任!

  這時宮內,冷面仙子一身輕裝,穿行各處,人如飛燕,由三位太上護法天山胖瘦雙魔和醫聖毒王的寢室搜起,以次五鳳、五鷹、十姐妹、五鷹武士、雷陰婆,大小百餘間,無不查遍,先後花去足足兩個半時辰。查完上房,又查火工、廚役、腳夫等人的下房,雖然只是在暗處竊聽片刻,或者偷望兒眼,但憑她修為,卻已沒有一絲遺漏。

  全宮查完,已是三更過後,冷面仙子縱登全宮最高之警塔,四下巡望許久,又佇立著沉吟了一陣,忽然一躍而下,匆匆奔向自己臥處——

  衝入臥房之後的冷面仙子,再也支撐不住了——

  踉蹌著跌去床邊,一手捧心,一手扶在床欄上,冷汗涔涔,面無人色,佝身喘息了好半晌,方始掙扎著走到梳妝臺前,自抽屜中取出一隻細頸玉瓶,倒出兩顆黃色藥丸,顫抖著送入口中。

  吞下藥丸後,痛苦似乎漸漸減輕,眉峰舒展,臉色緩和,最後,深深吁出一口氣,取巾拭乾額角,乏力地於妝臺前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凝目寶鏡,黯然出神。

  十餘年來,積鬱所致,她得了這種時發時愈的隱疾:心氣痛。

  自從走出天龍堡後山石窟,她易裝改容,足跡幾遍中原,到處收容男女孤兒,然後,百中選一,她調教出五鳳和五鷹,復由五鳳挑出十婢,五鷹訓練成數百名身手脫俗的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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