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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葛品揚忽然站起來,輕輕說道:「大姐,你趁此調息一會兒吧。」

  說著,也不等對方有所表示,徑自負手走出壁窪。月色是淒清的,夜是冰冷的,如此情形,是能幫助人平靜心神,葛品揚現在最需要的也是平靜心神。

  黃衣首婢沒有說什麼,抬眼怔怔地望著葛品揚修偉的背影漸漸地脫出視線,幽幽一嘆,開始正身、凝神、調息起來。

  葛品揚見身後沒有動靜,知道黃衣首婢已依言行動入定,深吸一口清氣,雙眉微振,縱登壁項,掃目四察,負起了護法戒備之責。雖然四下裡毫無異狀,但他注意力卻不稍怠,名門弟子,最注意的便是背地無人時的精神表現,專事於人前表功粉飾者,要想在武林史上留下一點名聲是很難的。

  葛品揚借著一條嵯峨的石筍隱住身形,雙目如電,監視著四周。大約半炷香光景之後,他目光偶掃來路,心神不禁為之一緊。

  來路上,突然悄沒聲息地向這邊奔來兩條灰色身影。

  葛品揚即提氣運功,暫不聲張。這道石壁離前面大路約四五丈之遙,來人如有異常舉動,他以居高臨下之勢,隨時都可以一撲而下,迎頭將來敵攔住,根本用不著庸人自擾,搶先發動。

  兩條灰色身形初發現時約在二十丈開外,這時已臨近十來丈之內。

  葛品揚隱身注視著,忽然感到有點奇怪起來,兩人身法是一流的,然速度卻不如想像中應有的那麼快,就好像身負重荷,心有餘而力不足似的。

  再看下去,葛品揚弄明白了:兩人內力都有點不濟。

  兩條身形一路奔行,既不停頓,也不旁顧,不消片刻,已自前面山路上一掠而過,繼續向前山急馳而去。

  兩人會是誰呢?四方教中的教徒?不像,因為一般教徒不會有這等上乘的輕功身法。

  如說是教中的香主,也不像,三名香主的輕功他於入山時已留意過。身法與此有別,而速度卻超出甚多。

  葛品揚苦思著,忽然間,他想到了:是那兩名青衣中年婦人!

  兩人穿的是短襖,與三名香主的長衣不同,與教徒們的對襟勁裝也不一樣,兩人面目雖無法看清,但是,約略可以看得出,兩人頭上均包著一塊灰布。以布包頭,在男人是少見的,參諸身法尚佳而內力不濟的情形,除了那兩名青衣中年婦人,應該不會再有他人!

  而現在,另一個疑團也隨著解開了。

  兩名青衣婦人先前不理睬他,只怪他當時沒有顯示本來面目和表明真正身份,兩名婦人一定將他誤為教中黨徒,以為問她們能不能自行走動是要帶她們出來審問,大概他一走,兩婦便想到情形有異,而隨後逃出來了。

  葛品揚明白了這一點,感到極大安慰,幫助別人是樂事,雖然他不知道兩婦來歷,兩婦也將永遠不會知道救她們的恩人又是誰,但是,這些並不是他救人的動機,他能親見兩婦逃離魔窟,便夠自慰了。

  葛品揚沒有馬上去驚動黃衣首婢,隔了一會兒方自壁頂輕輕躍下。黃衣首婢這時已經功行一周天,精神略見爽旺。葛品揚過去告訴了剛才所發現的一切,黃衣首婢也為之高興不已,接著,兩人便繼續上路。

  這時已是四更左右,空山沉寂如死。

  二人循路前行,沒多久,忽見前面十餘丈處有株入雲大樹,葛品揚細視之下,輕輕說道:「到了。」

  黃衣首婢道:「到了什麼地方?」

  葛品揚道:「看到前面那株大樹麼?那是株白果樹,由樹下拐彎出去,不過盞茶光景便可到達鎮巴了。」

  黃衣首婢面露喜色,葛品揚又道:「但是稍微謹慎點,樹上宿鳥很多,驚動了它們甚是麻煩,晚間來時,我要不是見到群鳥驚飛,差點跟三名香主撞個正著呢。」

  黃衣首婢含笑點點頭,兩人戒備地往前走去。

  距離白果樹不遠,葛品揚為慎重計,叫黃衣首婢在原地相候,自己先上前向山下來路觀察了一下,看清的確無人,這才回身招呼黃衣首婢跟上來。黃衣首婢越過白果樹,四下一望,輕輕說道:「你看這山中靜得好怕人。」

  有著一身絕俗武功,行藏不讓鬚眉的黃衣首婢,居然會說出如此怯弱的話來,可真出人意外。

  但是,葛品揚也不比她高明多少,他手一緊,將對方拉近身邊,親昵而有力地低低安慰她道:「別怕,有我——」

  可笑麼?一點也不。他們是沉溺在忘我中的一對呵!

  他們的速度不減,身軀卻愈攏愈近。幾乎彼此都感覺到對方急烈的心跳和短促的呼吸——

  這種夢一樣美、夢一樣醉人的情境,沒多久,便被迎面突然出現的兩條身形衝破了。兩條身形,縱躍如飛,身手之佳,當世罕見,容得葛品揚和黃衣首婢兩人警覺,來人已至身前。

  雙方同時停下,葛品揚閃目一掃,已將對面兩人分別看清。

  來的二人身材均不甚高,一個身穿黃袍,金冠長髮,重棗似的臉上神色嚴肅,一副關者氣派;另一個身軀略顯臃腫,帚眉蟹臉,雙頰紅紅的猶若嬰兒,眼如一條線,開合之間,精光電閃。

  葛品揚前此雖未見過這兩人,但在看清了對方這種裝束和生相之後,暗道一聲「不妙」。馬上想起兩人可能是誰。

  決不會錯,十成十是金、醉兩魔。

  他一直防著那名閃電手和另外兩名香主,而現在,他倒真希望來的是那三個香主,而不是兩魔。

  師父天龍堡主那一身蓋世功力,都只落得與兩魔兩敗俱傷,憑自己,自然不是兩魔之敵,縱然使出先天太極玄功和一元指兩種不傳絕學,或能保得全身而退,但是,那是指自己一個人在正常情形下遭遇兩魔而言,如今身邊多了一個毫無作戰能力的黃衣首婢,情形就非常嚴重了。

  據那姓紀的教徒說,兩魔不是出去還沒有多久嗎?怎又忽然會於這時候趕回來的呢?這等巧事,真是夢想不到。

  可是,事已至此,慌也無用,葛品揚知道如今已不容多想,該怎麼做便得怎麼做了,當下將拉住黃衣首婢的手一鬆一推,示意黃衣首婢退至自己身邊,依著自己的行動行事,不可多開口。

  他攔住黃衣首婢後,微微俯身朗聲道:「內堂執事紀華生與這位三師弟參見兩位教主。」

  葛品揚不得不試著冒一下險,他估計四方教組織龐大,而一名內堂執事也不是什麼高級爪牙,兩魔很可能知其人而不能辨其聲的。這一點,果然給他賭對了,頭戴金冠的金魔哼了一聲道:「如此深夜,何事外出?」

  葛品揚不慌不忙俯身答道:「留守的巡、執、護三堂香主,昨日獲悉山下的鎮巴有身份不明的武林人物出現,已率卑職等於傍晚擄得一名形似龍門棋士的白髮老人,現正囚禁於廳後狹谷石室中,等候兩位教主回來發落。卑職與這位兄弟係奉巡察堂百香主之命,往山下查察此人有無餘黨者。」

  蟹臉醉魔轉向金魔道:「老大,你一直埋怨總壇中除了幾名香主以外一個人才也沒有,現在你瞧此人口齒清楚,應對合度,精神也遠較各堂同職執事健朗,小弟終日沉浸醉鄉,情有可宥,老大怎麼也始終沒有發現此人?」

  金魔點點頭,沉聲道:「身份再報一遍!」

  葛品揚受寵若驚狀,連忙俯下身子道:「內堂執事紀華生,謝兩位教主恩典!」

  金魔哼了一聲道:「好,馬上下山去,小心將事,有功當受上賞。回堂後立即攜本身號牌往青雲閣上官娘娘那邊報到候差。」

  葛品揚忙不迭又謝了「恩典」。兩魔互相一點頭,相繼舉步自二人身邊過去,葛品揚以肘彎抵住黃衣首婢,示意黃衣首婢繼續忍耐,危險期尚未完全過去,稍一不慎,便要前功盡棄。

  果如所料,兩魔走出三四步,金魔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止步回身道:「你兩個回來!」

  葛品揚與黃衣首婢正想舉步下山,聞聲只好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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