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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容得他雲拂抖起,一縷無形銳勁,業已轉嘯著破空射至,透衣直貫中府,但覺心胸間一麻,一個踉蹌,仰天噴出一道血泉。

  這時的謝塵道長雖受重創,人卻沒有倒下去,真氣強提下,經過一陣搖晃,居然顫巍巍地正過身來。不過,此刻他那副神態,卻是夠怕人的。

  面如金紙,血自脣角汨汨下滴,道服上血跡縱橫,雙睛盡赤,似有火舌在隱隱吞吐,牙緊咬,再度向黃衣首鷹厲瞪著步步逼來。

  黃衣首鷹似因一指未能制敵死命而頗感意外,當下目光一寒,冷笑著說得一聲:「有你的!」

  手腕一圈一翻,便擬再次點出;葛品揚熱血沸騰,再也無法坐視,真氣一提,雙肩微挫,準備拼命了。他知道,要救謝塵道長的命已無可能,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首鷹一出手,他也跟著出手,彼此間落個玉石俱焚了。

  可是,事有出人意外者,黃衣首鷹一指正待點出,忽然間,一聲輕「噫」,手腕突於空中停滯,幾乎是同一剎那,一條灰色身形,有如巨大蝙蝠自天而降,不帶半絲聲息,悄然飛落院心。

  來的竟是靜雅山莊中,那位沉默寡言、面目醜惡、身份如謎的白髮司閽老婦。

  青、藍、紫三鷹主於看清來人後,一致肅容垂手。

  黃衣首鷹名份上雖屬五鷹主之一,但從他已練就罕世奇學一元指這點看來,其在五鷹主、甚至在整個五鳳幫中,佔著何等地位,不言可知;可是,話雖如此,這會兒他見到了這名白髮老婦,竟與另外三名鷹主毫無分別地現出一種待命唯謹之態,側退一步,俯身恭恭敬敬地道:「婆婆好!」

  白髮老婦對院中曾發生過什麼事,渾如不覺,此刻淡淡說道:「太上幫主召見,要你們馬上去。」

  黃衣首鷹朝院中三具屍身,以及已因支持不住而就地坐下的謝塵道長掃了一眼,意頗為難地期期說道:「這兒——可否——先清理一下?」

  白髮老婦嘿了一聲道:「諭命如此,老身業已宣達,可否權宜或變通,就非老身所知了。」

  她語畢,冷冷一笑,轉身便待離去;首鷹不勝惶恐,連忙俯身急急說道:「是的,威兒該死。」緊接著,又指了指葛品揚問道:「這位兄弟呢?」

  白髮老婦冷冷答道:「一起去,必照回來了。」

  葛品揚聞言,為之倒抽一口冷氣,心想:完啦!

  從這名白髮老婦語氣中不難意味出,這次,隱居靜雅山莊的太上幫主突然召見各鷹主,很可能是幫中正遭遇到什麼大事,這種高層機密,原非他葛品揚所能參預,而現在,他可以去,原因非別:「必照回來了!」

  紅衣冷必照,其好色固不待言;然而其在武功以及聰明機智各方面,較之首鷹以次的青、藍、紫三鷹主,並無遜色之處,所以,寄望他怠忽謊報的機會,實在百不及一,渺茫而又渺茫。

  一起去,必照回來了!

  葛品揚迅速地咀嚼著,然後,他告訴自己:拼了,就是現在。再猶疑,以後可能想拼,也沒有機會了。

  念動間,忽聽首鷹沉聲下令道:「封山——我們走!」

  葛品揚定神四顧,院中,三屍靜躺如故,謝塵道長仍在閉目調元,那名帶路的船家已不知去向,而眾鷹士則魚貫地向鳳儀大廳退入,白髮老婦的身影,也正自院牆上消失。葛品揚明白:「封山」,是命令眾鷹士,「我們走」,則是招呼他和青、藍、紫三鷹主。

  葛品揚見首鷹語音一落,已向院外騰身而起,不敢怠慢,也忙追隨青、藍、紫三鷹主之後,向院外提氣縱身。

  他在剎那間改變了心意,他這樣想:只要身手自由,隨時可拼,好在他們不將我放在眼裡,能忍一刻是一刻,時間也許會帶來意外機運;拼,乃萬不得已的最後手段,如果盲目行之,豈不有違這次冒險混入之初衷?

  下峰,出山,走不多久,即抵大河。

  在渡口,召來幫中專用渡船過了河。登岸,又走了個把時辰,靜雅山莊已然遙遙在望。越向山莊走近,葛品揚心情越顯緊張。

  現在的他,不啻懷抱幻想,快步走向死亡。世上事,再也沒有一件比明知厄運將臨而又不得不咬牙承受更需要勇氣來支持了。

  莊門虛掩著,莊內平靜一如往昔。

  葛品揚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終於,他隨四鷹進入最後進的「白雲軒」。窗明几淨的白雲軒之內,出人意外的,只坐著一個人,這人,便是即將決定葛品揚生死的紅鷹冷必照。

  這時的紅衣冷必照,面垂紅紗,一身塵土,雙手平置膝頭,臉孔微俯地側坐著,無精打采,似乎顯得很困倦。

  葛品揚見了這情景,心頭不禁暗暗升起一絲希望。

  首鷹領先步入,紅衣冷必照懶懶地自座椅中站了起來,僅見首鷹等四名兄長稍稍彎了一下腰,竟未出言問候道好。

  首鷹微怔,注目沉聲道:「五弟怎麼了?」

  紅衣冷必照未及有所表示,忽有一個不知所來的聲音幽幽一嘆接口道:「別難為他了,威兒,你五弟這趟潼關之行,夠累,也夠可憐了。」

  發話者,顯然就是那位太上幫主,聲音傳來,人卻不知道在什麼地方。首鷹又是一怔,脫口說道:「可憐?」

  葛品揚也自在猜疑:「難道我聽錯了不成?跑越潼關,說累,已極勉強,說可憐,豈不太那個了?這位太上幫主偏愛紅衣冷必照竟偏愛到了這種程度麼?」

  及聞首鷹發問,他才知道,他不但沒有聽錯,同時,對此不解的,也並不止他一個。這時,但聽那位太上幫主又嘆了口氣,乏力地說道:「是的,他遇上天龍老兒,差點連命都丟了呢。」

  首鷹輕輕一啊,失聲道:「天龍老人?」

  太上幫主輕嘆道:「不然我怎會無緣無故叫你們來?說真要換了武兒、光兒、輝兒,還真難說呢,照兒總算夠機伶的了。」

  這種明顯的偏袒,青、藍、紫三鷹主聽了,毫無不快之色,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可是,說也奇怪,首鷹在白髮老婦面前那般拘謹,到了太上幫主面前,卻反而顯得自然起來,這時竟帶著意有不信的神氣追問了一句道:「五弟如何脫身的呢?」

  太上幫主語氣略透興奮地說道:「照兒碰上那老鬼,是在靈寶附近,那老鬼大概已知本幫一切,因此見到照兒一身紅衣,便立即停步注視。照兒,嘿,孩子,你猜照兒怎麼辦?噢,對了,威兒,你先說說看,那情形要是落在你身上,你又怎麼辦?」

  首鷹呆了呆,結果吶吶回答道:「威兒——一時——的確無甚良策。」

  太上幫主更顯興奮地「嗯」了一聲道:「老身說得如何?連你都給難住,遑論武兒、光兒、輝兒他們三個了。」

  首鷹由衷生敬地應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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