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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獨眼山人和玄龍坐得最近,玄龍見其他請人均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中,知道別人可能沒有聽到獨眼山人的話,此時此刻,他自不便因著一些莫須有的猜疑去打擾別人的心神,門也只有門在自己肚皮裡。

  且說百媚娘子被漁人裝束的瘦小老人一掌劈翻之後,連滾七八尺之遠,雖然勉力坐起,卻無法站起身來,雙目緊閉,臉色青黃,顯見內臟傷得很重。

  漁人裝束的老人挾經騰身之際,圍在他四周的那批彪形大漢雖然暴吼著奮身狂追,但漁人裝束的老人身法輕靈之至,如離桌之燕,翩然回翔,三二個起落,便已脫出大漢們的包圍圈,奔至其現身之處的東北角。

  這種意外的結局似乎為三目狻猊始料所不及,三目狻猊不愧為黑道一代之雄,當下只怔得一怔,隨即哈哈一陣狂笑,狂笑聲中,人已起在半空,去勢如箭,但見一片黃影飄拂,眨眼已經趕至東北角,和漁人裝束的老人相距不足十步之遙。

  漁人裝束的老人,武功雖然不凡,顯然是在三目狻猊之下。如無意外,漁人裝束的老人似乎並不能逃出三目狻猊的掌握。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東北角人叢中突然越眾竄出兩個滿臉橫肉的猙獰壯漢,一聲不響地阻身在三目狻猊面前。漁人裝束的老人,藉此一阻之勢,迅即沒入岩邊密林。

  人群中起了一陣驚歎,似欣慰,更似惋惜。

  白男失聲道:「一元經這次是真正的完啦,到哪兒去再找一個關外神駝和一個丐幫掌門人?」

  洞庭異叟臉色凝紫,極為沉重地哼了一聲。

  攝魂叟卻向神駝打趣道:「駝鬼,你後悔了麼?」

  神駝一翻大環眼道:「難不成這樣就算數了?」

  獨眼山人這時也睜著一隻獨眼,仰著那張黃滲滲的臉孔,不死不活地插嘴道:「這位駝俠說得一點不錯,那樹林中正不曉得有多少奇人異士潛伏在裡面呢。今天看情形,如單憑武功就想把這個經箱帶離會場,真是談何容易?」

  攝魂叟再也忍不住了,當下微微一抱拳道:「恕我要飯的眼拙,這位朋友如何稱呼?」

  獨眼山人不死不活地向玄龍一指,深深地笑道:「山人一切,大概要算這位小俠最清楚了。」

  攝魂叟立即往玄龍看來。

  玄龍赧然一笑道:「這位山人冷眼相盡天下士,慧眼獨具,其驗無比……但山人尊名大姓,玄龍和各位前輩一樣,並未蒙山人見告……」

  玄龍說至此處,攝魂叟突然揮手止住他的話頭,原來場中情況此刻又有了甚大之變化。東北角上,現身攔阻在三目狻猊面前的兩個猙獰壯漢,長得一模一樣,塌鼻闊嘴笑睛,青裡泛白的兩張臉皮,一絲人色沒有。

  雖然是初冬嚴寒天氣,二人身上卻均只穿得一套單薄的老藍短衫褲,手肘膝蓋全都裸露在外,二人惟一的不同之點便是二人的肘部以下,直至十指指尖,一個黑漆烏亮,一個紅若塗朱。自二人現身之後,二人的掌背掌心中便隱隱約約地蒸騰著二股赤黑之氣……這二人是誰?正是他們兄弟倆!天臺雙凶,大凶紅砂手胡方,二凶黑砂手胡元。

  二兇惡跡昭彰,這次和三目狻猊對上,正好兩害相遇,真是大快人心之事。不過,人們還有一點不明白的事:天臺雙凶的毒砂手固然為武林一絕,令人聞名膽寒,但若和三目狻猊相較,還是差得很多,他們兄弟向以機詐陰險著稱,難道連這種明顯的趨勢也會看不出來?

  那是絕不可能的事。

  那麼,雙凶的不計利害的捨命相阻完全是為了那個漁人裝束的老人嘍?——那麼,那個漁人裝束的老人又是誰?他憑了什麼能今天台雙凶這種角色為他賣命?

  且說三目狻猊在看清了破壞他大事之人原來是天臺雙凶之後,不由得怒極狂笑道:「一部武林秘珍只換得你們這兩條狗命,雖然大大不值,但少雖少,強過沒有,老夫也不再客氣了,喂,瞎眼賊,納命來吧。」

  雙凶相互一遞眼色,意思似是:任務既已完成,再作毫無把握的顏面之爭,豈非不智?

  三目狻猊哈哈大笑道:「想扯呼溜號兒?哈哈……別做夢啦,朋友,上路吧。」

  大笑聲中,雙手屈張如鉤,其疾無比地分向雙凶抓去。雙凶想跑,已是不及。雙凶也不是無名少姓之人,不戰而退只是他們兄弟倆的如意算盤,現在主意尚未打定,三目狻猊便已一口喝破,同時毫不留情的痛下毒手,雙凶是何等人物,豈有束手待斃之理?

  但見雙凶同時一聲怪吼,兩條身軀倏地以八字形向兩側斜退半步,略略偏過三目狻猊的來勢,四條黑紅兩色的手臂猛然一圈一兜,由下向上,霍地向三目狻猊夾攻而來。三目狻猊一聲狂笑,十指齊放,變抓為切,其疾如電,只聽得兩聲慘嚎,雙凶一人抱著一條斷臂,急急出場逃去。三目狻猊並未乘勝追擊,立即從懷中摸出一顆黑色藥丸納入口中。天臺雙凶的毒砂掌果然歹毒,像三目狻猊這樣角色,雖然打贏了,也並不敢忽略雙凶的掌毒,若換了別人,身上沒有對症的解藥,豈非打贏了也是輸?

  三目狻猊勝了天臺雙凶原就是眾人意料中事。就在眾人為一元經這一次能否去而複回,而議論紛紜之際,漁人裝束的老人沒身之處的東北角,這時突然響起一聲極其悠長而清越的嘯聲,嘯聲悅耳至極,其聲若斷若續,似遠似近,只要是行家,誰都聽得出,能發這種「鳳凰吟」的人,其武功上的造詣,一定驚人無比。

  所有在場的數百武林健者,全為這一陣嘯聲引得精神陡振,大家知道,又有罕見的高手來了。來人既然響起漁人裝束的老人的去處,很可能是故事重演,象神駝和攝魂叟兩老截回半純陽魯平一樣,一元經又回頭了……果然,隨著嘯聲的逼近,一條纖細嫋娜的身形出現在眾人眼前,喝,是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一個令人眼光不由自主地發直的女人……只見她,一身黑衣,修眉鳳目,端鼻薄唇,一張清水臉,紅白均勻,眼神清澈如曉荷滾露,寒芒閃射,不怒而威……她的雙掌平托胸前,掌上托的正是那個漁人裝束的老人。

  三目狻猊當此麗人剛剛顯身之際,眼中凶光陡盛,神情至為緊張,三目狻猊的目光何等銳利,他早在對方現身之際看出了來人手上的漁人屍體,漁人裝束的老人既然死在此人之手,毋庸說得,一元經也在此人身上了。他頗想來個攻其不備,一下子再將一元經搶過來,可是,在他看清了來人的面孔之後,三目狻猊驀地怔住了。

  他露出一臉疑訝之色,愕在當場。

  玄龍,白男齊聲發出了一聲驚呼。

  侯四,大頭乞兒也是一樣。

  且說黑衣麗人,神情莊嚴肅穆,腳下踩著行雲流水般的輕選步伐,眨眼來至場心,她先將手中屍體小心而慎重地端放地下,然後俯身為死者除去蓑衣草笠……當死者真面目露示於眾人眼底的一刹那,全場為之大嘩。

  嘿,死者原來也是個女人。

  一個年輕的女人,一個漂亮的女人,一個令人眼光不由自主地發直的女人……

  雖然她已死了,但沒有給人恐怖之感,因為,她實在太美了。

  而令人最感駭異的,就是歸去的這個女子和活著的這個女子長得一模一樣,假若要在她倆之間找出一點區別的話,除了衣著之外,恐怕就是一個已經死去,一個仍然活著罷了。

  她倆是姐妹,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是的,她倆是姐妹,親姐妹。

  死的是姐姐,活的是妹妹。

  殺死姐姐的是巫山黑衣神女,大雪山當代掌門人,慕容美。亡命于親妹之手的就是曾一度做過妙法庵的住持,禪師妙法尼,天乞婆的得意傳人,慕容仙!

  慕容美完成了師命,雪山冷婆婆交代她的:「你見著她之後,如她行為良好,就喊她一聲姐姐,如果已經入了魔道,就代我行事,將她殺了。」

  慕容美也應了自己的誓言:「為了不願讓世人看到另一張酷肖妙法淫尼的面孔,我戴上了面紗,這個世界只容許一張面孔存在,如有人能從我臉上將面紗除去,另一張面孔便得消滅!」

  她,慕容美,「將她殺了。」「另一張面孔」也「消滅」了。她應了含血的誓言,她完成了帶淚的師門遺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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