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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玄龍卻顧左右而言他地繼續道:「自家師為在下命名之後,在下就——」

  白男連忙岔道:「臺端命名與敝師弟之去向難道有牽連之處?」

  玄龍大點其頭道:「正是!」

  這句話不但白男聽來如墜五里霧中,連大頭乞兒也倏然收斂了笑容,睜大雙眼,表現出甚感意外之狀。他一瞬不眨地望著玄龍,他真不信玄龍能從這神來一筆中做得出什麼文章來。

  只見玄龍在說了「正是」之後,從容不迫地又接下去說道:「家師嘗言,當今武林雖然門派林立,武功各有所宗,但欲出人頭地,成萬人敵,為武林煥放異彩的話,則非得傳早已淹失的白家輕功拳劍氣四絕之學而無望。是以為在下因姓續義,取拜白之號。余者我也,拜白者,欽拜白家之武學也。」

  白男聽了這番解說,內心固感喜悅,但仍不免皺眉道:「承蒙余俠謬贊,不敢當之至,可否請余俠從簡說明敝師弟之現狀?」

  玄龍正色答道:「從簡不得。」

  白男訝道:「何故?」

  玄龍道:「設若斷章取義,割片取段,下文說來便會令人有兀突之感,在下與少俠尚屬初會,如因詞不達意,引起少俠誤會,實非在下所願也。」

  白男不禁脫口喃喃念道:「酸氣熏人,真有點像小吊眼兒那股勁兒。」

  玄龍心下暗笑道:「我不像我,誰能更像?」

  心裡這樣想,表面卻裝著不解其意,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因為家師與令祖白老前輩早年曾有異乎尋常之淵源,故對貴府絕學知之甚稔。因此之故,在下對貴府的降龍伏虎拳法和劍法,以及貴府獨步天下的坎離罡氣功、柳絮輕身術也能略知一二。」

  白男忍不住訝聲問道:「令師何人?」

  玄龍只好祭起上次對付官家鳳的那件法寶了。他先搖搖頭,然後以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態告罪道:「在下因家師有囑在先,不得輕泄名諱于人,尚望少俠海涵。」

  白男點點頭。心想:這個你不說也沒有關係,來日碰上了爺爺,還愁他老人家猜忖不出麼?於是便道:「請說下去吧!」

  玄龍乃接下去說道:「那是前天的事,在平昌——」

  白男急急地問道:「你遇上了他?」

  玄龍故作不解地反問道:「誰?」

  白男臉色遽然一紅,期期地掩飾道:「你說是前天在平昌遇上敝師弟的麼?」

  玄龍不敢多逗,點點頭道:「是呀,前天,在平昌,約摸三更左右,在下在路過一座巨宅之際,忽見身前不遠處正有人以一種奇快而又飄逸的輕身功夫竄向該宅後院,細審之下,不禁大吃一驚——你道何故?」

  白男臉色忽然緊張起來,忙道:「那人施展的竟是柳絮身法?」

  玄龍雙手一拍,大聲道:「一點也不錯,柳絮身法。」

  白男急急地道:「後院?是那戶人家的內宅麼?」

  玄龍點頭道:「後院當然是內宅嘍!」

  白男臉色霍然一變。

  玄龍只做不見,繼續說道:「我當時在發現了來人身法竟是傳聞中白家絕學之後,既奇且訝更喜。奇的是白家絕學果然神妙無比,歎為觀止。訝的是白門傳人何以在此時此地出現?喜的是平生之願有機可償,無論如何,也得跟蹤下去,伺機攀識一番不可了。主意既定,立即循蹤向後院追去。」

  白男臉色紅白不定,似乎異常擔心下文的內容。

  玄龍心中暗慰道:「真想不到她關心我的程度並不在官家鳳之下哩。」

  他一面想,仍然儘量控制著聲調音色,不令露出破綻,他要將這篇謊言編得天衣無縫,讓她全盤諒解了他的妙法庵之行實是一身清白之後,他才能顯示真正身份,這之前,他想製造一點小衝突,來探究白男三年來對吊眼玄龍到底產生了幾許情感和信任。

  「後來呢?」白男追問道。

  玄龍作回憶狀著,緩緩道:「追到後院之後,我見到一條修偉的身影靈巧地倒懸在風簷之下,那似乎是一間臥室,臥室內隱約傳出一陣女人家浪笑聲音……」

  白男臉上,忽現怒意,沉聲道:「如此說來,那人一定不是我的師弟!」

  玄龍故意詫道:「何以見得?」

  白男怒道:「我的師弟決不會下流到去偷窺別人家內眷臥房,像閣下……」

  玄龍心頭一驚,憂喜參半。喜的是白男信任他的人格,憂的是妙法庵中那一幕給她的印象太深刻,將來如何洗刷?但現在也顧不了這許多,只有先唬下去再說了。當下不動聲色地又道:「少俠誤會了,那並不是一間女人的臥房,請聽在下細說始末。」

  白男面色稍霽。

  玄龍接著說道:「我聽到那陣女人的笑語之後,當時的感覺也和白少俠此刻的想像差不多,心中納悶之至。我想道,對方若果為白門之後,怎會將心神用到那種地方去的呢?待我悄悄湊近一看,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白男臉色倏然一寬,笑問道:「是怎麼一回事?」

  剛剛問完,忽又喃喃自語道:「小吊眼兒怎麼啦,連有人走近身邊都不能覺察,幸好不是外人,萬一是個仇家豈不危險之極?」

  這種對他武功充滿自信,對他安全充滿關切的自語,玄龍聽了,異常感動。他幾乎不忍心再謊下去,要跳起來大聲一口喊出來:「白師哥,我就是玄龍,我錯了,我是清白的,妙法庵之行,龍弟沒有做錯什麼,相信我,同時原諒我,玄龍實在不忍心再以這些無中生有的謊話欺騙你了。」

  可是,他能這樣做嗎?假如白男想向壞處,以為他适才這一篇話都是為掩飾他的妙法庵那一幕而發,現在的突然坦認可能是擔心將來拆穿了會導致更為嚴重的後果,豈不更糟?所以說,現在是騎虎難下,不管如何內疚,也得暫時違心到底了。

  於是便接道:「白少俠,您也太看輕您的師弟了,這個——等下您就知道。且說在下看清室內一切之後,方始恍然大悟。原來令師弟偷窺的不但不是一間內眷臥室,那是一間書房啊!此刻裡坐一男一女,男的濃眉大眼,一臉堆起橫肉,女的倒生得不錯,您道是誰?」

  白男冷然道:「誰知道了?」

  玄龍道:「猜猜看!」

  白男嘿了一聲,沒有開口。

  大頭乞兒黑眼珠一轉,插嘴道:「我知道!」

  玄龍正苦故事無法發展,想藉此拖延時間,以便思考,現在見大頭乞兒岔進來,知道大頭是有意幫腔,心中一喜,便做作地朝大頭笑道:

  「說來聽聽。」

  大頭笑道:「我猜是妙法尼,對不?」

  玄龍拍手道:「我怎麼沒想到——」

  他預備說的是:「我怎麼沒想到這樣編造下去啊!」

  他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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