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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由於藝業的日益成熟,他變得更為世故起來。當初想待功力大進後在白男身上略施報復的心意完全消失了。他以為,假如不是白男當初的故意作難,他在武功上的進步可能沒有如此迅速。這樣說來,白男不但無虧於他,而且于他有惠,他是堂堂男子漢,怎能和她一般心胸?

  白男好勝喜功的脾氣,玄龍是再清楚不過的了,雖然到了最後,他的功力已經不在白男之下,為了不讓白男感到不快,當白男有意來挑他的衣服時,他便故意露出火候不到,疏神失手的樣子,令對方得手。每次他的衣服被劃破之後,白男都會叫他換下給她帶走,她總說:「我叫王媽補去。」

  其實,玄龍知道,王媽是聽濤山莊裡僅有的一個做粗活兒的老女傭,根本不會拈針弄線,所有女織,全是白男的大作。

  他下意識地感覺,經過白男縫補的衣服,直比全新的穿在身上更為令人感到舒適。

  七月裡的一天午後,天高氣爽,山風習習,松濤如鳴。

  三白老人將玄龍、白男、金剛掌侯四等三人一起叫到莊後林中空地上。

  三白老人先令玄龍將近三年所學,從頭到尾,全部演習了一番,隨後又令白男和玄龍互拆了一遍,這才吩咐各自停手,分坐在幾塊聚在一處的青石上。

  三白老人朝三人輪流看了一眼,首先說道:「白家武學,三代單傳,如今破例傳給異姓,想是定數如此……」

  三白老人說著,微歎一聲,朝白男瞥了一眼,白男驀地雙頰一紅,三白老人繼續說道:

  「今年冬初,十月廿五,在湘南九疑第七峰所舉行的武林大會,玄龍和白男皆可隨侯四叔前往觀摩。以你二人目前之武功,想在大會有所作為還是不太可能,但以之防身自保,除了少數幾位前輩高人和江湖怪傑外,可保無虞。何況有你們侯四叔相隨督護,以他的經歷和交遊,大概也出不了什麼意外。現在距離會期雖然尚早,假如你們三人願意早點出去各處走走,明天一早便要起程。」

  白男詫異道:「您不一道去麼,爺?」

  三白老人微笑道:「爺到底去不去,現在還不能決定。不過,在你們動身之後,爺也準備到幾個地方去走動走動。順便打聽外面一班人對此次武會的反應,才能做最後決定。」

  玄龍見三白老人吩咐他們明天便須下山,並未說起以後可否再回此處的話,三年來的訓誨護育之情,油然而生,一時間,情不自禁,霍地拜倒在地,淚流滿面地懇切說道:「玄龍願和侯叔叔一樣,終身在此伺奉您老人家。」

  三白老人微笑著將他扶起道:「你能有這份心意,已經很夠了。現在尚不是你自己可以擅自主張的時候,將來……等事情有了交代之後……再說吧。」

  白男插嘴道:「龍弟何事尚須交代?」

  三白老人含混地道:「爺是說一切等武林大會開過再說罷了。」

  三白老人說罷,從懷中取出那只細頸玉瓶,倒出一顆青瑩欲滴,清香四溢的「九轉流青丹」,遞給侯四道:「你學的金剛掌,是一元經上重要的武功之一,為佛門正宗武學,並不比老朽的『降龍伏虎拳』遜色。加以你祖傳心法亦是正宗玄門支派,你身兼佛道兩門之長,甚是難得。所以,你跟老朽數年,老朽並未再授你其他武功的原因也在此。現在,你要負起他們倆赴會的守護之責,老朽特贈流青丹一顆,此丹之妙用,你已盡知,你得此丹之助,功力可望立增一倍,今後行事江湖,金剛掌的威力,足可與獨孤子的太極指媲美,而為掌法之尊了。」。

  侯四聞言,目閃奇光,臉上露出一種從未曾有的欣悅之色,恭謹地自三白老人手上將流青丹接過,先朝三白老人拜了三拜,隨後納丹入口,服畢,立即就地盤膝瞑目而坐,行功發散。

  這時,三白老人又朝玄龍和白男二人道:「坎離罡氣,首重勤習,多練一次,便多一分功力。尤應謹記每月中氣始之朔,氣旺之望,斯兩日,多水滿盈,坎離之氣充溢,務須於子正,清心正身定意,行『韋馱棒杵』、『獨立金剛』、『降龍』、『伏虎』、『天地躉』、『虎生』、『龍吞』、『禦風渡江』、『回回背起』、『現空』等『坎離十功』;真氣從尾脊第二節開始,沾脊直達雙掌指梢,複自雙掌收回,凝想頸後一寸三分『玉枕』、『靈台』之間,然後緩緩運入頂後『風府』,再由『風府』下行『湧泉』,氣貫百會。最後由『湧泉』將真氣移向臍前任脈,然後直通『天靈』,旁注兩脅,回歸『丹田』,這些溫習方式,早教過你們,現在重提一遍,只不過是提高你們兩個的注意力罷了。」

  白男、玄龍,唯唯受教。

  第二天,天剛亮,玄龍、白男、金剛掌侯四等三人,辭別三白老人,下了巴嶺古松峰。

  三人雖然全都對三白老人和聽濤山莊依依不捨,但這只是一種暫別,大家均因幽居已久,一旦海闊天空,無拘無束地任意遨遊,心情全都為之一敞。走出巴嶺之後,各人激動的情緒即已回復正常。

  侯四仍是一身莊農穿著,他人原生得短小精悍,加上一張黑皮方臉,和一雙粗厚短闊的手掌,從外表看上去,十十足足地是一個力田耕作之人。

  玄龍因為仍未消去外露部分的藥物,依舊垂眉、吊眼、黃皮,土氣遠較英氣為濃,若單獨和侯四走在一起,倒是很好的搭檔,活象鄉下叔侄倆進城購買犁鋤之具似地。

  只有白男,秀質天生,器宇軒昂,加以服飾講究,舉止瀟灑,英姿颯爽,神采風流。決決然,一位不第才子,貴家公子也。

  三人走在一處,金剛掌侯四和玄龍二人,則又變成家人和書僮身份了。

  三人騎了三匹快馬,下了古松峰後,轉巴嶺六大名谷的子午谷,取道梁漢古道四川,擬由川東再奔湘南。

  子午谷全長僅六百余裡,馬行快速,僅一日夜功夫,已出川北洋縣。第二天晌午辰光,已至川北嘉陵府屬的巴州。

  巴州在南江、渠江、宕水、巴水諸流匯合之處,地形重要,人煙稠密,是川北重鎮之一。

  三人落店之後,要了兩個房間,白男獨佔一處,金剛掌侯四和玄龍合住了較大的一間。略事飲食休息之後,金剛掌侯四吩咐玄龍和白男可擇城中熱鬧之處隨意賞玩,或在店閒談休息。皆無不可。他本人卻須至附近一二個昔年友人之處拜會一番,順便打聽一點近年來江湖上的消息。

  金剛掌侯四出門之後,玄龍向白男徵詢意見道:「師哥哥意下如何?」

  白男秀目一轉,點頭道:「久聞蜀中,人傑地靈,到外面走動走動也好。假如能碰上一二件稀奇事兒,也就不枉這一趟川中之行了。」

  二人信步走出店外,連轉兩條大街,除了熙來攘往的行人,間或為了他們兩張美醜有別,主僕判然的面孔,投來數瞥驚奇的目光之外,並無可賞之景。

  行走之間,白男突感口渴,二人便信步走入街角一間樓上買茶,樓下賣酒的小肆。上得樓來,選了乾淨座頭,沏了兩壺眉山青,點了四碟素點,二人相對坐下。

  樓上茶客零落甚為清淨。

  玄龍偶爾抬頭,從壁間懸著的一面磨銅長鏡裡,看到了自己的面孔,心想:從現在起,我已可隨時恢復本來面目,假如一旦廬山現形,還我本來面目,白男驚訝到什麼程度呢?

  想到得意處,不禁低聲一笑。

  白男瞪眼道:「你笑什麼?」

  玄龍故意逗他道:「笑什麼?笑師哥哥美質天生,面如良玉潤珠,只可惜……」

  白男急急地追問道:「可惜什麼?」

  玄龍道:「只可惜……」

  卻不肯一氣說完全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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