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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稍瘦的那個文士接過之後,緊緊地合在雙掌裡。

  微胖的那個文士欽羨地說道:「小弟僅知唐岐王有暖玉之鞍,玄宗有溫酒之杯,卻不知道世上竟有此種握之遍體溫和,且有醉人微香的暖玉,今夜總算開了眼界。」

  稍瘦的那個文士微笑道:「此玉奇在暖、香、軟、色,四美皆備。暖和不灼,香清不俗,軟柔不爛,色雅不豔,實為寶中之寶。愚兄祖傳七代,名器雖多,然終不及此寶之珍貴也。」

  瘦文士說罷,舉起身邊的酒杯,又過那個胖文士幹了一杯。

  接著,二人便又談到一些詩詞上面去了。

  這時三鼓已過。

  神駝估量著,前面那個冒牌的「天下第一偷」大概也快要動手了。

  果然——

  嘩拉一響,打向院之前窗陡然吹進一股勁風,屋中燈光立滅,全屋陷入一黑暗之中。

  黑暗中,先是胖文士詫然道:「好大的風,天又變啦!」

  繼之,是瘦文士的一聲驚呼:「老弟,你,你——」

  隨後,整個一座廂房為喧擾折淹沒。

  神駝知道,那話兒已經得手了。若再遲疑,很可能被對方逃出手去。當下不敢怠慢,雙肩一抖,向上拔起,輕飄飄地竄上廂房屋脊。閃目一看,那條瘦小的黑影正如星丸跳擲似地向前宅飛奔而去。

  僅僅三五起落,神駝便已和前面那條黑影追了個首尾相接。神駝微微一笑,他知道,對方的身手,固然已是相當不俗,但和他老駝比起來,似乎還有一段小小的距離呢。

  等到走高鎮區,神駝腳下一使勁,嗖嗖,兩記急縱,便已攔在那條瘦小的黑影之前。

  月色下,只見對方穿著一身談青夜行短衣靠,對襟馬夾,紮腳褲,薄底鞋,腰懸鹿皮口袋,半截頭的披風裡隱隱露出一枚劍柄。

  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臉上那副黑紗布罩。

  神駝攔在當路,拍手哈哈笑道:「暖玉輕香柔無骨,儻來之物咱要分。哈哈,朋友,老駝這廂有禮了。」

  蒙面人因為事出意外,先是一驚,伸手便要拔劍,隨聽神駝語態輕佻,不禁自紗隙間多朝神駝打量了兩眼,待看清神駝狀貌之後,不由得輕輕地哦了一聲。

  神駝見對方忽放下想去拔劍的那只手。心下也頗納罕,笑著又道:「亮傢伙就亮傢伙呀,朋友,老駝找你找得好辛苦的啊,閣下等我老駝大概也等得不耐煩啦,來來來,讓咱家考究考究,到底咱們兩個誰是正牌的天下第一偷!」

  蒙面人輕哼一聲,冷冷地道:「難道誰還怕你不成?」說著,錚然一響,劍已出鞘。

  劍光映著月光,閃耀著一道碧藍光華。

  「好劍!」神駝不由自主地喝了一聲彩,喝完彩,神駝忽然皺起眉頭,喃喃地自語道:「不對,不對。」

  蒙面人輕聲叱道:「如果怕事,就站開點。要比劃,你家……你家太爺的『藍虹劍』也不吃素。」說著,將劍一掄,劃起一圈碧藍的冷芒直點神駝前胸。

  神駝連退兩步,哈哈大笑道:「且慢!老駝所有的仇家和冤家中,就沒有一個是使傢伙的,也沒有人敢在我老駝面前自稱太爺,更沒有女扮男裝在臉上吊一層紗的太爺,哈哈,朋友,拿下臉上那塊紗說話罷!」

  蒙面人微一怔神,雙肩微晃,手中劍光打閃,卷起一道漫天藍虹,朝神駝當頭劈下,頗有想將神駝逼開,奪路而逃之企圖。

  神駝兩臂一合,雙掌向上猛一分托,以一股極其疾勁的掌風將劍身震退,同時哈哈笑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咱老駝的話還沒有說完哩。提起『藍虹劍』,老駝記得,咱川中有個叫做義盜白日鼠官步良的老朋友,他家裡也有一把。朋友,你是官家的人麼?還是這柄『藍虹劍』的來路也和朋友身上的『暖玉』一樣?」

  蒙面人聞言,不知何故,連話也不答,掉頭起步便跑。

  神駝一聲長笑,一擰腰,雙臂一抖一分,如巨鷹一般從在兩丈左右的空中,半空中,雙腿一拳一蹬,箭似地朝前射去,眨眼之間,已經趕在蒙面人之前。

  蒙面人似乎自知脫身不了,索性立定身軀,揚劍捏訣,悶聲不響地以一種奇詭無比的劍法向神駝猛攻而來。

  神駝在看清蒙面人的劍法之後,暗暗吃驚道:「咦,這不是眉山一目神尼的『鎮魔劍法』麼?」

  這就奇了——

  蒙面人是個女人,用的是川中義盜官步良的傳家之寶「藍虹劍」,使的卻是武林異人眉山一目神尼的成名絕學「鎮魔劍法」。既不是他關外神駝的仇人,也不是關外神駝的同行……難道是新出道的……不,不,不對。眉山一目神尼武功自成一家,門規極嚴,素來很少涉足江湖,品德、風範均為武林同道所崇敬。假如此女是神尼的門下,絕不可能做出此等鼠竊之事——這就奇了。

  神駝心中雖然納悶,手底卻不能怠忽。一目神尼的這套劍法向以輕靈詭詐,玄奇莫測著稱,普通江湖人物,無不談虎色變視為武學中一種極難應付的魔技,稍一不慎,立有傷殘之虞。

  蒙面人的招術雖然已得「鎮魔劍法」之精髓,功力方面,卻仍不夠火候,以神駝的身手,應付還不太難。

  晃眼之間,廿招過去了。

  神駝心想:「耗到什麼時候呢?無論如何,得先將他制服下來,有理無理,找著一目神尼再說。」

  主意打定,掌風一緊,使足全身功力,施出天山派「奔雷十八打」中的三絕招,立繁、橫掃、雙推,一掌緊過一掌,一掌重過一掌,看不出這三招之外,蒙面人如不撤劍服輸,便得傷於掌風之下。

  神駝一面猛逼,一面大喝道:「如是一目神尼門下,趕快住手後退!」

  蒙面人聞聲,不但不退,招勢愈來愈狠,仿佛有與神駝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架勢。

  神駝見狀,不禁勃然大怒。怒喝道:「好個不識好歹的妮子,就是你師傅一目神尼親身來此,對咱老駝也得禮讓三分哩!咱駝子是三年不發火,發火燒三年,妮子若是真個找死,咱老駝拼著將眉山派惹翻,也得先把你給成全了!」

  神駝恨恨喝罷,環眼暴睜,雙臂陡伸,蓄意立下殺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神駝突聽身後來路上有人大聲急喊道:「神駝拿下留人。」

  神駝聞聲,掌勢猛收,霍地一個倒穿波,往斜刺裡退出兩丈多遠,掉頭往來路上看去。

  只見來路上,如風馳電掣般奔來一人。來人走至神駝身前不足五尺之處,方才喘息著拿樁立穩身軀。月色下,只見此人身材生得異常瘦小,面目清臒,雙目盎然有神。來人身軀一定,立即以手抱拳,向神駝深深一躬,以一種歉然語調高聲說道:「神駝別來無恙,官步良有禮了。小女家鳳适才有犯馬老,尚只馬老看在官某面上,多多擔待。」

  神駝已認出來是誰,再聽對方如此一說,方始恍然大悟。當下也笑著回禮道:「官老弟何須多謙,我老駝的脾氣,你官老不是不清楚,除了別人爾而誤會咱老駝外,咱老駝又幾曾記過他人之恨?」

  來人正是川中義盜白日鼠官步良。

  白日鼠這時回頭朝默然站在一邊的蒙面人喝道:「鳳丫頭,還不與我趕快上來拜見馬老前輩!」

  蒙面人經此一喝,豪氣盡失,走起路來,也顯現了嫋嫋娜娜的女兒家姿態,緩緩走至神駝面前,斂衽福了一福,一聲不響地,退後兩步,站在道旁。

  白日鼠見狀,笑駡道:「死丫頭,敢做而不敢當。要得你師傅不知,除了拜求馬老前輩外,更有何人尚能為力?像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早晚不給你師傅挑斷腳筋才怪!」

  神駝問道:「令媛師長可是眉山一目神尼?」

  白日鼠笑道:「馬老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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