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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老人一手牽韁,仍由玄龍坐於馬背,沿斷崖緩緩向前走去。走至一處,突見一塊雙人高的方石當路而立,石上滿繞枯藤,石周灌木錯綜,幾疑無路可通。走至此處,老人和美少年雙雙將馬韁丟下,由老人單手挾起玄龍,一聲輕嘯,身形起處,已經躍至石頂,又是一聲輕嘯,從石上輕飄飄地落下。

  落地後,眼前又是一番不同氣象。

  石後是一片叢林,方圓僅有十畝左右,穿林而過,前面竟是一片水田,疏疏落落地還有十來戶人家。這時,林外田邊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精悍樸實的莊家漢子,見到白髮老人等三位,躬身說了一聲:「老爺子好!少主人好!」

  美少年揮手道:「馬在石後,尤老三,你去將它們由便道牽回來安置罷!」

  美少年說完,並不朝那些茅屋走去,反向林側一座高峰腳下領先疾行。白髮老人仍然挾著玄龍隨在美少年身後,不一會兒,走至峰腳,進入一條迂回谷道,左盤右旋,又是盞茶光景,玄龍突感一陣暖和,覺得和照的陽光正照在身上,放眼一看,心中不禁大大驚奇起來。

  這裡是一片向陽谷地,地勢平坦,三面靠山,正南是一片無底深壑。谷地上古鬆散生,有精緻瓦房一所,約十餘間,掩映於松杉之間,頗見別致。

  直到走至那座懸有「聽濤山莊」橫匾的屋前,白髮老人方將玄龍放落。玄龍隨老人進入內廳,老人吩咐僕婦取來一套整潔內衫褲和一套夾棉布祆以及鞋襪等物,再命一個男僮領玄龍至廚房灶後靠火用溫水沐浴後再進飲食,然後到西廂房聽候吩咐。

  衣服顯是美少年之物,大小倒也合用。

  玄龍一面洗澡,一面回憶适才種種經過,大頭乞兒幾句特別加重語氣的話又在他的耳邊響了起來:「這次去川東的目的你吊眼兒不是不明白……隨這位老爺子回去,無論如何……總比去找我那遠房叔叔強……你明白嗎?……」

  「難道……」玄龍猶疑地繼續想:「那位『遠房叔叔』是暗自獨秀峰的獨孤子老前輩麼?」

  假如他設想得不錯,他是漸漸地有點明白了。

  他早猜想到這位白髮白須的老人可能是個隱居已久的前輩異人,武功決不在武林二叟、關外神駝、清淨上人和他父親盤龍大俠等人之下。

  可是,他又想,人家是憐他境遇堪恤,人又生得機智伶俐,才收他回來當書僮小廝一流的職位使喚的,主人縱有通天之能,他又何能得其門而入?

  再說,主人之孫,那位美少年見他相貌奇怪,滿臉不豫之色,這種先入之見一旦生了根,以後閉氣是否忍受得了尚在未知之數,哪像大頭長腿兩乞兒對待自己賽過親兄弟,雖然生活過得相當不穩定,卻是另有一種神仙不換的情趣,假如不是身負尊長嚴命,他何嘗不想永遠追隨二小之後,過那種四海為家,自由自在,逍遙而放浪的生活?

  一想到容貌問題,他不禁會心一笑。

  清淨上人替他改容,僅止於頭頸,手肘,腳踝等外露部分,周身肌肉仍然潔白如玉。他想,假如有人見他光身入浴,那種兩截不同,判然有別的膚色豈不將人嚇煞?

  清淨上人這種改容手術,並不怕用水洗滌,除非用某種藥物滲入水中,否則決不褪色。上次攝魂叟有心查察究竟,指頭暗含內勁,也不過抹出一道淡淡指痕,而未將原來膚色盡形現出,可見「千面羅漢」之混號,當初確是得來不易。

  玄龍想,只要他肯坦然說出經過,決不難扭轉美少年對他的嫌惡之感,可是,他能不能這樣做呢?

  直到如今,他尚未獲得他爹的確切下落,雖然業已證實他老人家仍然健在人世。

  他爹之所以避不露面,絕對有其難言之隱。龍虎頭陀在世一天,他便有謹守身份秘密的必要,他絕不能為了討得某人之育睞而輕蹈危機!

  洗完澡,他從舊內社內取出那封清淨上人致獨孤子的書函,仍然貼內藏好,穿好衣衫,開門讓進書僮,草草用完菜飯,隨書僮走入西廂房。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

  白髮老人向他盤問了一番身世,他謊稱身世自己也不太清楚,幼遭一位落拓秀才收養,讀過幾年經書,粗涉一點文事,以後那位秀才辭世,他便流落出來。

  他告訴自發老人的話中,只有一句是完全真實的,他說他名叫趙玄龍。

  白髮老人也告訴玄龍,他姓白,因為他四十歲左右便已發須皆白,人家都喊他「三白先生」。近年來因為年事已高,也有人喊他做「巴嶺三白翁」,或者「巴嶺三白老人」。

  三白老人又告訴玄龍,他子媳早已去世,只剩下一個孫子,叫做白男,便是剛才見到的那個美少年。老人說,白男由於寵愛過分,性子很懷,他本人年事已高,只剩得這麼個親人,凡事不忍苛責,希望玄龍以後若受到任何委屈,務必擔待一二,玄龍以後的工作便是相助督促白男讀書,並為白男做點零星雜務。

  三白老人最後說,他年輕時學過幾手拳棒,以後遇有閒暇,如玄龍有意學兩手健身拳腳的話,他可以略為指點。

  玄龍見三白老人語態和藹,語意懇切,全不將自己當下人對待,心下頓然一寬。及至聽得老人竟肯授他武功,心中一動,認為機不可失,雙膝一跪,就想行跪拜大禮。老人連忙將他拉起笑道:「武術之源起,本為健身而來。老夫並不是什麼名手高人,所學也於膚淺浮泛之至,強筋健骨尚可,實用卻是一點沒有。老夫只能暇時略加指點,無師徒之份,何須行此大禮?」

  玄龍知老人尚不願顯示真正身份,也不敢過分勉強,只好靜等以後的機緣了。

  老人說至此處,又叫書僮領玄龍至下房安息,明天再為詳談。

  下房就在書齋之後,在前後院通連的甬道之內。

  房內已收拾得異常乾淨。一床一桌一椅一燈。床上有兩條厚棉大被,一墊一蓋,暖和非常。

  本來,玄龍每夜都要修煉攝魂叟師徒教給他的,內功初步中的止觀法門,這一夜因為初至陌生地方,怕露出行藏,棉被又暖和,要想的事情也太多,便倒頭睡下。輾轉反側,想了大半夜,直到累極因去,一點所以然也沒有想得出來。

  這一夜,玄龍做了很多很多的夢……

  第二天,一覺醒來,已是卯牌時分。

  突聽得門外有人冷笑道:「嘿,還真會享受哩!……哪像是什麼叫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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