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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春凳娘恨恨然接著道:「老娘早就把這廝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徹徹——他大概對能以金錢買得的女人,以及能憑暴力佔有的女人,日子一久,全都膩了胃口,再加上外面一直傳說我春凳娘……在某一方面……因此,這廝更對老娘生出一種畸形的非非之想,每次見了老娘,總是醜態百出,尤其是在沒有人的時候——哼哼,老娘一生專以玩人為樂,他如今竟想來玩老娘……真虧他會動腦筋!」

  朱元峰聽得雙頰發熱,又噁心又好笑,真想接上一句。此迨所謂:玩人者,人恒思以有所玩之乎?

  正談說間,店外忽然走進一人,萬萬沒有想到,來者不是別人,竟是那位四全客苟步青尋蹤找來。

  四全客抬頭之下,先是微微一怔,接著側目酸溜溜地道:「原來……咳咳……這位少俠是誰啊?」

  春凳娘在四全客進門之初,便臉色一變,頗有怒意,這時忽然換成一片笑容,將朱元峰擱在桌面上的一隻右手拉過去,合掌緊握著,一面輕輕搓捏,一面嬌聲笑道:「你猜呢?步青。」

  這一聲親昵的「步青」,喊得叫人好不銷魂——差只差在,場面稍稍有點不對。此刻假使去掉一個朱元峰,這一聲嬌嬌滴滴,親親熱熱的「步青」,將會在四全客面部引起何等的反應,實在不堪想像。

  而今,多了一個朱元峰,這一聲昵呼所引起四全客的反應,亦很明顯,那便是「步青」一張臉,完全發了青。

  朱元峰含笑不語,任由淫婦擺佈。

  他此刻這樣做之用心,明白異常。他當然不反對兩位副幫主因此「磨擦」一番。

  四全客臉孔發青,眼珠卻逐漸呈現血紅,不過,可以看得出來,那顯然不是因欲火熬煎所致。

  春凳娘騰出一隻手,拍拍橫裡那副空座,嬌聲又笑道:「坐下來啊,步青。剛才奴家之所以那樣對你,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步青,你得諒解,你的事情那樣多,奴家事情也不少,大家根本不能經常在一起,與其會少離多——步青,你說是麼?」

  凶全客僵硬地坐了下來,冷冷說道:「席副幫主知不知道本座為什麼突然回頭?」

  春凳娘以憐惜語氣,低低接著道:「不要那樣,步青,你的心意……」

  四全客重重一咳,兩眼望天,冷冷打斷話頭道:「請席副幫主放尊重點,本座現在是以第一副幫主之身份談公事!」

  春凳娘輕輕一哦,眼中雖然飛快地掠過一片怒惱之色,臉上笑容,卻未稍減分毫,她頓了頓,方始緩緩問道:「苟副座有何公事交代?」

  四全客一張馬臉愈拉愈長,冷冷說道:「談交代可不敢當,因為第一副幫主並無向第三副幫主發令之權。不過,如果談的是緊急公務,依幫規第七條規定,席副幫主如不能提出正當理由,似尚不便拒絕本座之『商請』!」

  春凳娘溫婉地道:「副座好說,『商請』與『命令』,不過用語之別而已。有何差遣,副座儘管分派就是了。」

  春凳娘一再委曲求全,以使四全客稍稍心回意轉,當下又咳了一聲,轉正面孔,以比較緩和的語氣問道:「這次,席副幫主趕回來……」

  春凳娘點一點頭,接下去說道:「是的,幫主加急鴿書是先發到長安,再由長安分道轉發,本座是在漢中接到的。只是幫主命令中,僅有『速返總舵』數字,究竟總舵這方面發生什麼事故,卻無從猜測。請問副座這邊到底出了什麼亂子?」

  朱元峰,這時弄清一件事,同時卻生出另一疑問。

  他所弄清了的一件事是,春凳娘對這位四全客苟步青的假「公」報「私」,其所以忍讓不發之因,並非真的怕了這位第一副幫主,而且顧忌著幫規,以及那位正幫主,深恐對方也許真的在談一件緊要公事,萬一因頂撞翻了臉,正給對方以報復之口實也。

  他所感到疑問的則是:既然有緊要公事相商,那麼,先前在路上遇到時,這位四全客為什麼不提出來?

  是這位「四全客」當時「昏了頭」?

  如果此一猜測不對,那麼,很明顯的便是:此君趕回頭,原想繼續努力,不期意外發現另有其人在座,以致醋缸打翻,硬找莫須有之麻煩也!

  不過,這位春凳娘亦非易與之輩,何況她位居第三副幫主,論身份她也不遜四全客多少,她業己極盡委屈之能事,底下這位四全客,如果虛弦無矢,提不出什麼正經公務來,將也有一頓好瞧的。

  所以,朱元峰對兩人之勾心鬥角,興趣愈來愈濃厚。他相信兩人之間,就憑著那一層微妙之關係,相互糾葛之結果,「情感」只有繼續「惡化」,而絕無轉好之可能。

  四全客繃緊一張馬臉,以示嚴肅,然後緩緩而凝重地道:「你問什麼亂子麼?老亂子,又給開出三副牌來了!」

  春凳娘雙目微直,不勝其訝疑道:「真有這等事?」

  四全客表情毫無變化,冷冷接著道:「這便是幫主要席副幫主速返總舵的原因。這第二次的三副牌是:一對『梅十』,一對『長三』,一對『板四』;三副牌清一色都是『長牌』!」

  朱元峰聽得心頭不住突突跳動,同時感到一陣無比的興奮和快慰。

  他沒有猜錯,骨牌骷髏,果與魔幫有關;南宮華的推斷也很正確,前此十六具骷髏中,無疑的沒有他師父賭王在內。

  南宮華的理由很簡單:「如有令師在內,另外十五人會是誰?所以,我敢為令師之安全提出擔保。令師性喜獨來獨往,若是他老人家遭遇不測,應該只有一具骷髏一副牌才對!」

  如今,這一點從現下這位四全客口中完全獲得證實;骨牌骷髏之出現,相反的,它反是魔方之「嚴重事件」。

  春凳娘雙眉緊皺,喃喃道:「如依第一次牌點排列之順序,我方豈非又給損折三名中級弟子?」

  四全客冷冷說道:「三人分別為『內堂』,『獎懲司』的顏元會,『外堂』,『行動司』的卜曉雷以及『護法堂』的『文錄』那老頭兒!」

  春凳娘正待開口要說什麼,四全客馬臉一寒,逕自接了下去又道:「就在剛才不久,本座于黃泥塘附近,為總舵飛騎所追及,新的消息傳來:大前天黃昏時分,第四副牌,又告出現!」

  春凳娘一啊,忙問道:「這副牌,什……麼……點子?」

  四全客沉聲道:「一對天牌!」

  春凳娘失聲道:「那麼是一名護法了?他……是……護法中的哪一位?」

  四全客冷冷回答道:「玉龍古振華!」

  朱元峰止不住一陣快慰,心想:好極了,又去掉一位色龍,真是謝天謝地。

  春凳娘呆了片刻,方始問道:「古護法是在什麼地方遭的毒手?」

  玉龍古振華,與欲魔郝雲飛,雖同為武林中兩大知名淫棍之一,但不同的是,玉龍美丰姿,舉止儒雅,衣著講究,與欲魔之粗獷不文,相去不啻天壤。所以,玉龍與這位春凳娘過去是否有一手,雖然不得而知,然而,毫無疑問的,這位春凳娘顯對玉龍有著相當之眷顧。

  這種情形看在四全客眼裡,自然不是滋味,當下嘿嘿一陣冷笑道:「什麼地方?很好的地方——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春凳娘不自覺地脫口問道:「那女人是誰?」

  四全客側目陰陰反問道:「席副幫主是想繼續談公事,還是想將那女人的名字問出來,先去找那女人泄一泄奪情醋火?」

  饒得春凳娘妖老成精,這時也禁不住面孔一陣緋紅。

  春凳娘如今對這位四全客在內心究竟惱恨到什麼程度,不難想像而知。然而,這淫婦可真有她的一套,她大概知道四全客亦非一名簡單人物,如一旦被對方看出自己之仇視心意,終究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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