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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根據以上一聯一詩的安排,如果不是偶然的巧合,在下漢中施力敢斗膽下一個論斷,本擂主持之人一定是一位對道家教義研究有素,而有心向玄門歸依的長者。」

  執槌老者不待司徒烈說完,紫槌已然狂擊,通通之聲,連珠暴響,台下又是一陣狂呼。

  臺上有人高喊道:「此擂精彩異常,擂主加贈五十兩,聊表敬意。」

  台下再起一陣狂呼。

  狂呼聲中,從人遞來四隻紅封袋,經過老者之手,轉入司徒烈手中,老者尚欲留司徒烈再過一擂,司徒烈知道這種擂文可能是一擂難過一擂,自己所知究屬有限,如不見好就收,就此下臺,等會兒鬧個面紅耳赤,又是何苦?何況他所需要的只是一點盤川,並無藉此炫耀的企圖,當然不肯再留。

  他從人叢中一溜而出,頭也不回,往口急走。由於路徑不熟,他只揀有人的地方走去,等到他為人陣所阻時,他才發覺已在無意中又來到了武擂之前。

  武擂的擂臺和文擂的開式大致相同,但比文擂寬大,並且堅實得多。擂臺下沒有條凳的設備,秩序較文擂為亂。這時因為已晌午,臺上掛出了「未牌開擂」的牌子,很多人正圍著吃食攤子用午膳。司徒烈嗅到一陣香味,腹中一下子空虛起來。他走到一隻燒鴨爐前,選了一隻又肥又嫩,鴨皮油黃的全鴨,蹲下來便咬,他全不忌諱別人對他這種窮凶極惡吃法的驚奇。不上一刻功夫,一隻大肥鴨只剩下一顆鴨頭,他向小販要了一張油紙包好,使在脅下,然後向小販問起鴨價。

  「四十六個大錢,相公。」

  他探手入懷,輕輕撕開一個銀封,不由得怔住了。封套裡是一隻沉甸甸的銀錠子,刹那之間,小販雙眼環睜,狠狠地瞪著司徒烈,生怕司徒烈拔腿開溜。

  司徒烈看在眼裡,很是可笑,於是問道:「四十六文合多少銀子?」

  「你有銀子,嘿,別開玩笑了,拿錢來吧!」

  司徒烈掏出一隻銀錠子,狠狠地拍在那副木架子上,拍得本架子陷入好大一個缺口,小販的眼神為雪白的銀子所引,居然忽略了司徒烈異常的手勁,迅即換成一副笑臉,忙不迭地賠笑道:「是的,是的,小的開玩笑而已,太多了,太……太多了。」

  司徒烈笑道:「太多,我會全部給你?」

  小販臉色一紅,賠笑又道:「哪裡,哪裡,只要一點點,三分多一點也就夠了。」

  「找我廿四兩九錢七!」

  「啊,啊,這怎麼辦,沒有銀鑿子,又沒有秤稱……相公,你沒有零碎的麼?」

  司徒烈暗運氣勁於雙手十指,合掌試捏,銀錠子居然應手伸展,柔軟有如一個面塊。司徒烈心中又驚又喜,連忙再增氣力,絞下雀卵大小的一小塊,托在掌心裡,送上小販面前道:「這麼多夠不夠?」

  鴨販看看司徒烈那塊整錠的銀子,又看看司徒烈的臉,惶惑地接過來,湊在嘴邊,伸出舌頭,舔了又舔,然後掂了幾掂,自語道:「真的,是銀子,一點不假,足有兩錢多哩……嘻嘻,相公,您是要找錢還是再買別的什麼?」

  司徒烈奇怪道:「你為什麼舔它?」

  「嘻嘻,嗨嗨……這個您不懂麼?銀子是甜的,越純越甜,不甜就是假貨。」

  「這塊銀子甜不甜?」

  「甜,甜,甜極了。」

  「全給你了,——讓你再甜一次吧。」

  這時候,鑼聲數響,停擂的紙牌取去,一位身材魁梧,相貌不俗,身穿藍布長衫,手搓英雄膽的中年男人出現于台邊,他向台下雙拳一舉,然後大聲道:「在下洛陽孫伯虎,幼即嗜武,老大無成。仗著先人餘蔭,頗足自給,是以每年秋天在這草橋附近,和舍弟孫仲虎合設文武雙擂三天,其目的不過是藉此結納幾位江湖豪傑,武林高人,以慰生平對武功一道的一點愚忱而已。茲今已是三天中的最後一天,最後一天中的下半日,剛才文擂傳信過來,此次文擂收穫頗豐,适才有一位年約十四五的小朋友,一氣連闖兩關,舍弟異常高興,認為今年之擂,不負此設……兄弟我,聽到這個資訊,內心感到十分的慚愧和難受。

  三日來,武擂上雖然有不少朋友上來顯過身手,但,但都是往年露過臉的老朋友,而沒有一位新人,或者是能令在下耳目一新的絕學……本來,本擂的規定是:無論拳掌刀劍,耍完一套能獲得彩聲者給酬紋銀十兩,獲得滿堂彩者,給酬紋銀五十兩,特優者加倍。可是,眾位父老兄弟,十之七八非為武道中人,行功架式優美,變化複雜者,便沾便宜。所以,在下細細想來,如以彩聲為品評標準,實在有欠公允。現在時光雖然無多,在下為使本次擂期能有意外收穫起見,請恕姓孫的冒昧,茲再訂下幾條口頭約章:

  第一,能以輕功飛身上台,姿態優美,落地無聲者,紋銀五十兩。

  第二,臺上備有三尺見方的青石一塊,能憑內家真力擊裂或擊破者,視其下手功力,給酬五十兩到五百兩。

  希望各位前輩先進,俯念孫某一片至誠,光臨賜教。

  說完,一揖退向一旁,手中的一對英雄膽,搓得嘩啦啦地作響。

  司徒烈將孫伯虎的這番細細玩味之後,感到十分好笑,從孫伯虎這番話裡,可以知道,來這兒顯功夫的,全是一些花拳繡腿之流,而且每年都是那麼幾個人,為了賞銀,不惜老著臉皮將一些俗不可耐,中看不中吃的玩意一再撥弄,這怎不令人心灰意懶?

  那些人,現在假如還在台下,聽了這番話之後,該有何種感覺?

  司徒烈很後悔他沒有早些到武擂這邊來,不然的話,看看那些江湖俗手的嘴臉身手,倒也真是一大樂事。

  不過,擂主孫伯虎的一番求才誠意倒很令司徒烈感動,一般的武擂,都是憑幾個臭錢來顯擂主本人的威風,打中一拳多少,踢中一腿又是多少,經常有人為了賞格而弄得終身殘廢以致喪失生命。而現在的這個武擂卻完全不同,擂主既不出面交手,也不容許有二人對手的場面,賞銀只是一種表示,純為牽引真才而設,這種立意,確實可佩。

  可是,從孫伯虎的言詞間可以聽出,幾年來,連以上乘輕功上臺而不帶出一點聲響的人物都沒有,哪得不讓孫伯虎洩氣?

  司徒烈等了很久,始終未見有人上臺,不由得失望之至。心想,這種倒頭擂臺不看也好,司徒烈正想轉身離去之際,突然聽到人群中有人發出一陣粗礪的長笑,長笑聲中,一條巨大的身形自台前兩丈遠近淩空而起,像蒼鷹撲食似地,往臺上落去,身手果然俐落不俗,落在臺上,一點聲息沒有。

  台下喊好之聲四起。

  擂主孫伯虎見狀大喜,喜逐顏開地從台角急步而出,深深一拱到地,大聲贊道:「朋友好身手,孫某人算是開眼了。」

  說完,向後臺喝道:「獻紅賞,雙份。」

  上臺之人背外面裡,這時大剌剌地一揮手道:「且慢,抬那塊青石來。」

  司徒烈聽得心頭一震,暗忖道:這聲音好熟,難道——難道是七星堡中人?

  司徒烈疑惑未定之際,一塊三尺方圓的大青石,已由四五個壯漢吆喝著扛至台心。就在這個時候,台口那個面裡背外的漢子,在一陣驕狂的笑聲中轉過身來,——嘿,果然是他。——那個曾在七星堡前,一耳光打得司徒烈滿嘴流血,臉上有著一道顯目刀疤的傢伙。

  司徒烈勾起前恨,不禁冷哼了一聲。

  青石放定,刀疤漢子顧盼自雄地朝台下掃瞥了一眼,然後橫跨一步,在青石左側紮定四平大馬,左臂平伸,右臂立掌高舉過頂,吐氣開聲,一聲吼,右掌猛然下劈,只聽得通地一聲悶響,碎石迸出,那塊三尺方圓的青石,已被擊開一個大碗公大小的缺口。

  彩聲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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