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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總管果得一呆,忙接道:「是的,是的,公子博聞強記,端的令人欽羨無已。」

  蘇姓少年望著蕭姓總管,接著說道:「貴莊主能將諸家之作揉合一起,結構天衣無縫,其於文學方面之造詣,蓋可想見,在此情形下,貴莊主竟不惜如此巨金徵求下半闋,依晚生猜忖,其中似乎不無其他原因……」

  蕭總管聽至最後一句,臉色不期然微微一變,勉強堆笑點頭道:「是的,很多人大概都有這種想法,而我們也知道,我們莊主這樣做,勢必要引起外界種種猜疑,不過,我們莊主他老人家就是這麼樣一個人,自大年前退出江湖以來,志趣忽然轉變,好在他老人家目前手頭上著實寬裕,三五萬銀子,尚還不算一回事。」

  那位蕭總管說至此處,稍為頓了一下,微笑著接道:「怎麼樣?蘇公子是否有意牛刀小試一番?」

  蘇姓少年連忙欠身遜謝道:「總管抬舉了,晚生哪有這等才華。」

  蕭總管仍然不肯放過道:「試試又何妨?」

  蘇姓少年微微擺頭道:「談何容易!」

  那位洞仙山莊的總管臉上,無可掩飾地露出一片失望之色。至此,賓主之間頓成無話可說。

  於是,蘇姓少年正起身向主人告辭。

  蕭總管僅在口頭上客氣了兩句,亦未再予堅留,賓主相將下殿,於殿下一揖而別。

  一干好事者,人人感覺掃興;因為這位黑衣蘇姓少年雖然來勢不凡,但結果依然未能續出下半闋。

  而最令人們感到震訝的,因為這位黑衣蘇姓少年走後不久,洞仙山莊方面竟自大殿屏風上將那則徵文啟事自動揭下,原因為何,主事者沒有一字交代。

  一時盛舉,就此遽爾結束!

  ***

  蘇天民獨自回到西華門外的平安客棧,回來時身後連野孩子都沒有跟上一個,現在,他已經不再是個轟動的人物了!

  回到客棧之後的蘇天民,顯然透著有點神思不屬。

  他走進後院自己的客房,怔怔然於窗前坐下,兩眼穿過窗戶,呆直地望在院中一排盆景上面。

  店家送來一壺熱茶,他點點頭,卻沒有轉過身子,伙計哈腰退出,他開始漫不經心地伸手向茶壺摸過去。

  他摸到茶壺把手。他將茶壺端起,緩緩湊向嘴唇,忽然,蘇天民端著茶壺的手臂僵凝半空中,眼睛也一下子張大起來。

  他彷彿遊魂突然返體一般,匆匆將茶壺放回桌面。騰出右手,以指代筆,在桌面上劃不停,一面寫一面點頭,最後,猛然握拳在桌面上重重一擊,失聲叫道:「這就是了──」

  接著,他從椅中站起來,負手繞室,腦海中思維起伏如潮。

  「『河』『過』『娥』『魔』『駝』……『河」『過』「娥』『魔』『駝』……五韻一字不差……這……能說只是一時之巧合?」

  蘇天民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時停止踱步。

  是的,如說僅屬一時之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所以,他得定下心來好好的想一想。

  蘇天民重新坐到窗前,開始從頭整理著紊亂的思緒……

  這次,他奉爺爺之命,去黃山天都峰找個人。找什麼人,他不知道。爸爸只交給他一朵小玉花,說到時候憑著這朵玉花,他自然會見到一個人,見到那人,就自然會知到此之任務。

  這趟差事,說來是惱人的,但是,爺爺的脾氣一向如此,誰叫他有著這一位蠻不講理的爺爺呢。

  也就是為著這個緣故,他來了開封,因為爺爺在臨行之前吩咐他:「如非必要,最好繞道別走開封一帶。」

  您覺得沒有必要麼?民兒卻認為大有必要!什麼必要?沒有什麼,開封是座古城,不逛可惜而已!

  所以說,他這次從開封經過,純粹是跟他爺爺鬧彆扭所致。

  但是,沒有想到,剛踏進開封城的第一天便碰上這件怪異事。難道──蘇天民想──爺爺不叫他打開封過,便與這兒什麼洞仙莊主,甚而就與這首未完半闋的洞仙歌詞有關不成嗎?

  如說有關,關係又在什麼地方?

  蘇天民搖搖頭,他覺得如將爺爺叫他別走開封經過之用意硬與上述之洞仙莊主或者半闋洞仙歌詞去搭上關係,實屬不可思議之至。尤其是這半闋洞仙歌詞,蘇天民覺得沒有重視的理由。至於那位洞仙莊主為什麼要這樣做,蘇天民認為最好的解釋莫如那位蕭姓總管所說:那位樂大莊主手頭上大概是太「寬裕」了!

  不是麼?在這兒,一字千金,幾乎將半闋能嵌入「河過娥魔駝」五韻的洞仙歌詞當天府寶籙般看待;而在關外,他爺爺書房中,同樣半闋嵌有「河過娥魔駝」的洞仙歌詞卻給深深埋在廢書堆中,自始即未受人重視過。

  蘇天民記憶力很強,先前在故宮大殿上,他腦海中便隱隱約約地浮動著爺爺書房中那半闋洞仙歌詞,那還是他在三四年前看到的,原詞是抄在一本詞集的扉頁裏,他因為原詞並無任何特出之處,當時看過也就算了,所以,他先前雖然有此印象,一時卻無法記出全文。同時,最大的原因是,他這次是瞞著爺爺來這兒的,得到幾萬銀子於他並無大用,萬一「一舉成名天下知」,「名」傳爺爺耳中,可就夠他受的了。因此,他當時不願再追憶下去,而回到客棧之後,他為了考驗自己的記憶力,他終於記出全文,細加覆按,「河過娥魔駝」,裏面所嵌的五韻,果然一字不差,連排列之順序都完全符合那位洞仙莊主樂雲鵬的要求!

  詩韻五歌裏收字並不多,如說巧合,當亦不無可能,現在的問題只是,那位蕭姓總管在當時臉色為什麼會有那麼一變?

  蘇天民思忖著,眼光偶爾重新觸到院中那排盆景,一朵白色小花映入眼簾,蘇天民一聲輕啊,幾幾乎跳起來。

  在爺爺交給他的那朵小玉花沒有找回之前,他居然還有這份閒情逸致去想別的?真是糊塗!

  蘇天民心中一想到那朵小玉花,頓覺片刻也呆不住,當下向店家匆匆交代一聲,再度走出平安客棧。

  蘇天民沿著午前走過的路線,眼掃地面,一步步向前搜過去,一直走到四海酒樓門中。沒有,再回頭。走完一遍,又是一遍。兩邊店鋪中有認得他的人。這時都以驚奇眼光盯著他,更有幾個好心的人湊上問他掉了什麼東西,試想,蘇天民能說什麼好?最後,蘇天民斷定那隻銀夾一定已遭別人撿去,再找也是徒然,只有先回客棧,慢慢再想搜尋之策。

  蘇天民走回客棧,天已微黑。他一腳剛跨入後院,耳中便傳來一陣嗚咽低泣。蘇天民駐足凝察,最後發覺哭聲是來自三號廂房,正是他那間一號房的緊隔壁。

  蘇天民皺起眉頭走進自己那間一號房,側耳細聽之下,隔壁哭聲似因極度疲累業已逐漸微弱下去。

  蘇天民不知道隔壁這名孜孜不倦人正遭遇著何種困難,頗想先喊個茶房來問問清楚,就在這時候,院中忽然響起一陣沉濁的腳步聲。

  蘇天民探頭窗外一看,原來是個喝得半醉的大漢。只見那漢子步履歪斜,手指撚得畢卜作響,口中則在哼著一些粗俗不堪的小調。

  「大姑娘,在牙床,一心只把漢子想,哎唷唷,飯不思來菜不嚐……」

  蘇天民不勝厭惡,正待縮回身子時,忽見那醉漢竟向隔壁三號房間一逕走了進去,不禁微微一愣。

  蘇天民明白了。心想:原來是夫婦倆!做丈夫的不務正業,嗜飲如此,做妻子的自不免要背人吞聲了。俗云: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婦生活,是一輩子的事,別人管得了一時,卻管不了一世,蘇天民想著,暗暗一嘆,立即息下招呼茶房的念頭。

  沒有想到,那名醉漢入房不久,隔壁房中傳出一陣出人意外的對白。

  先是那名婦人掙扎著顫聲哀告道:「三爺,求求您……」

  蘇天民一怔,訝忖道:「他們不是夫婦?」

  接著,只聽那名三爺曖昧地呷呷怪笑道:「乖乖,來,順了你家三爺,包有你大嫂的樂子,老實說,要不是看大嫂有這一身細皮白肉,嘿嘿,你大嫂想想看,我金剛孫三哪兒找不到女人,來,來,乖乖點,讓三爺香一個……」

  「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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