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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唐天鵠拔出他那把簿如離蒲的七煞劍,揚聲道:「姓武的看清楚了。」說著,長劍一挑,垂簾翻上了車頂。

  車廂裡除了兩床破舊被褥之外;空無一人,車墊、車棚、車路上,到處沉滿了令人聞之會作惡的糞汁。

  唐天鵠一張得意洋洋的面孔,立即凝結了一層冰霜,兩雙透露出狠辣神色的眼珠子也像被插進了兩枚釘子而呆住了。

  這情景,使武揚也為之一怔。

  看神色,唐天鵠絕非裝腔作勢。瞧他那種緊張的神色,就知他正在為他那顆啃飯的腦袋擔心!但是人去了何處?武揚百思不解。說二老自己溜走了。那絕無可能,蓋二老一癱一傷,被虜後必定又被重手制住穴道,逃脫的機會可說少之又少。若說被人劫走了,這人又是准?能夠在唐天鵠手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弄走兩個大活人,不僅要有點功夫,還得要有過人的機智。普天之下,誰有這樣大的能耐?劫走二老的目的安在?是凶?是吉?是福?是禍……

  除了幾匹馬兒的淋淋鼻息外,大家都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靜中。

  驀然,唐天鵠仰天長笑起來,那笑聲是那樣淒厲:那樣令人心悸。面色也隨著笑聲而變得陰沉可怖起來。

  武揚看在眼裡,暗起戒備之心。

  的確,武揚算得對,看得准。唐天鵠絕不是甘心等死的人,走失了二老。自然是死罪,但他要死裡求生。如果他能將帝君眼中之釘的「丹心碧血」武浩然之嫡孫斃幹劍下,那麼,天大的事就都可以過去了。

  唐天鵠正是打的這個主意。同時,在他的想像中,二老之先必是武揚動的手腳,說什麼叫得和姓武的拚上一拚。

  一念既決,當即將笑聲一收,怒目沉喝道:「好!姓武的!算你有本事。你既然得手,就該高飛遠遁,如今你反而找上門來送死。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走脫二老走不脫你。姓武的!拿命來吧!」

  武揚反唇相譏道:「怎麼,唐令主?敢情想來個將功折罪是也不是?可借你打錯了主意。你武少爺可沒有意思命赴幽冥……」

  武揚這廂一話未畢,唐天鵠已然猛喝一聲,雙腿夾馬,沖了過來。

  一般武林中人,在平地上擊技時猶如生龍活虎,一旦上了馬背,卻減去了許多威風,因為胯了坐騎非非受過良好訓練的戰馬,並不能進退自如。

  如今,唐天鵠在盛怒之中,忽略這一大忌,帶馬前沖,揮劍來襲,可說極為不智之舉。

  武揚左手挽韁,右手長劍下垂,如淵停嶽峙般昂立不動、心內卻在暗暗冷笑。

  眨眼之間,唐天鵠連人帶馬已沖到眼前。武揚倏地沉腕起劍,封住去勢。

  此時,不過未初,豔陽正在當頭,一條煙亮劍光照住了唐天鵠的坐騎。那匹青聰馬被炫人劍光一照猛地前蹄豎起。

  武揚看得清。覷得准。劍尖下壓橫挑。「隧」地一聲肚帶挑斷,唐天鵠連人帶鞍滾下了地。

  武揚籍勢抽劍平甩,「啪」地一下擊中馬匹右助。馬兒一聲長嘶,放空直竄,帶起一片黃沙。

  唐天鵠雖被顛下馬來,卻並未摔得十分狼狽,就地一滾,一劍向七怒馬前蹄削到。

  那馬兒確實可稱寶駒,在蹄漫不經心地一踢,不偏不倚地踢中唐天鵠手中長劍的護圈,「嗆啷」一聲,長劍落在十丈開外。

  唐天鵠一著失利,那邊兩匹白玉馬也沖了過來。

  容養吾一馬當先,橫劍挑向武揚左肋。武揚長劍剛好上揚,就勢迎了上去。

  容養吾在江邊吃過斷劍之苦,心中顧忌,忙一撒招。武揚覷准機會,在掌乘虛蹈隙,一招「雲龍乍現」適時遞出。

  此時容養吾的坐騎業已沖過,孫姓香主的馬兒剛好接上,武揚就一手將那匹白玉馬的轡口扣了個正著。

  武揚運功一提,那馬兒立時來了個大轉彎。前蹄人立,悲嘶連聲,將孫姓香主摔下了馬背。

  孫姓香主可沒有唐天鵠那份功力,當場摔了個狗吃屎,叫苦連天。

  這些,都不過是一瞬間之事,而最玄妙的。是武揚胯下那匹七怒馬自始至終未曾移動一下。只是在唐天鵠就地出劍時抬過一下腿而已。

  武揚棱目一掃,沉聲道:「武揚不為已甚,暫且留下你們的六陽首級,只怕你們那位帝君饒不過你們!」說著,一帶韁繩,四蹄竄動,怒馬奔騰,直往青川城奔去。

  武揚所以要折回青川城,主要是探訪二老的下落,先將「巴蜀賓館」的情形作一番瞭解後,再定行址。

  不過半刻時光,武揚已從南門入城。韁轡一松,輕蹄倘過長街。

  「巴蜀賓館」的市招業已在望,但在那市招下面卻有另一樣東西更見奪目,那是金碧輝煌的七鳳香車。

  七公主到了,到得如此快!

  顯然說起來,巴算慢了一步,那是指二老的事而言。若以行程來論,已經夠快的了。

  武揚從一條橫道插進僻街,面向處。在面上摸摸捏提,等再轉過臉來,已換了另一副模樣:小眼,寬眉,鷹鼻,尖嘴,一副畏瑣像,與先前那副堂堂儀錶,簡直有天壤之別。

  武揚對何慧卿可以無所顧忌,但對她那些僕婢,以及鷹犬們,可不能不顧忌一點,所以說,易容是必需的。

  「巴蜀賓館」在青川城中雖是首屈一指的旅鄰,但比起那些大城中的客棧卻又遜色不少。

  今天,一輛金碧輝煌的鳳車停在賓腦門口。已引起不少路人駐足圍觀,現在又來了一匹金鞍銀蹬的寶馬,賓館門前圍觀的人更見擁擠了。

  可惜的是,馬上男兒不夠英俊瀟灑,他們不禁為那匹良駒叫屈了。

  武揚翻身下馬,早有店小二過來接過韁繩,誰知那匹怒馬只一擺頭,就將那店小二摔了個狗吃屎,爬起來掉頭就跑。

  武揚連忙喊住店小二道:「不用伯!你只管前頭走,馬兒自會跟著你去,給它來二升豆子,加二十個雞蛋,槽口裡再對上二兩大麯。」

  店小二連連哈腰,朝馬廄裡走去,一步一回頭,那馬兒果真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頭。店小二心裡難免一陣響咕:真新鮮!馬兒只會吃草。哪聽說過馬兒要吃黃豆拌雞蛋,還得對上二兩大麯的道理?

  武揚並不是自出花樣,丹碧山莊也曾養過好馬;吃雞蛋黃豆那是常事,至於大麯酒。早上他聞到馬鼻內噴出一股酒氣,胡加猜想而且。

  怒馬臨門之際,已引出滿堂賓客的注意,及至武揚那副尊容一照面,注意力不由得大大地打了個折扣。

  現在,武揚照料坐騎進食的話傳進眾人萬里,眾人不禁又有了好奇之心,紛紛抬頭向跨進店門的武揚望去,都在私心猜測,這個子是個計麼來路呢?

  武揚小眼連睡了幾眨,掃了眾入一眼,昂首闊步地步至櫃房,屈起食指。翻轉來用指節骨敲著櫃檯嚷道:「喂!來個會說話的。」

  帳房先生立即迎了過來,笑眯眯地問道:「客人是要用飯。還是要歇下?」

  武揚一瞪眼道:「小爺兩樣都要。」

  帳房仍是哈著腰道:「是,是!馬上派小二帶客官去東廂看房間。」

  武揚一揚手道:「慢點,幾間?」

  帳房愕然道:「客官要幾間?」

  武揚兩眼一翻道:「我要整個東廂。」

  帳房連連搖頭道:「那不行!」

  武揚捏拳在櫃檯上驚天動地的一擂,然後吼道:「為啥不行?」

  帳房賠著笑臉道:「東廂房大部分都是客人住下了。」

  武揚道:「那麼我要西廂。」

  帳房又搖頭,又搖手,一連聲道:「那……那……更不行!」

  武揚阿道濃眉一聳,叱噶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不想做生意了?」

  帳房壓低噪音,神秘地往外一指道:「瞧見了沒有?就是那倆鳳車的主人,將西廂房全都包下了。」

  武揚侵不經心地瞟了七鳳香車一限,不屑地道:「怎麼!你們店裡來了皇親國威?」

  帳房有點得意地一笑道:「雖非是親國戚,也是官府的千金。」

  武揚收作驚色道:「千金?」

  帳房眯起眼睛,連連點頭道:「侍衙結隊,僕婢成群。自然是官府的千金小姐啊!」

  武揚嗯仍點點頭道:「好!你帶我去看看房間吧!」

  帳房情知眼前這位少爺是個不好侍候的客人,只得事必躬親,唯唯諾諾地從櫃房繞出來,領著武揚前去東廂。

  所謂「東廂」「西廂」,不過有一塊狹長的空地將兩排房屋隔開,「東」「西」方位也並不準確。如果說得確實些,應該稱之為東南廂,或西北廂。

  房間陳設雖欠雅致,倒還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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