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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冷秋華沉吟道:「吳前輩的脈理,再穿晚輩看看。」說著,伸手替天涯樵子切了「寸關尺」,搭腕把脈期間,臉色越來越凝重,一對星眸中,同時透出不勝詫異之色。

  天涯樵子看出冷秋華神色有異,笑問道:「有話請說,不必忌諱。」

  冷秋華收回纖手,迷惆地道:「老前輩六脈平和,只是暗伏鬼脈,這種奇異的脈象,究系何緣而生,就非晚輩所能斷定了。」

  天涯樵子問道:「何謂鬼脈?」

  冷秋華沉重地道:「在六脈之外,不時有一道浮脈在不知不覺中一滑而過,那就是鬼脈。」

  天涯樵子眨了眨眼皮道:「你既察出脈理。怎說不能斷定?」

  冷秋華歉疚地道:「因為這種鬼脈計分即日應,五日應,十門應,百日應等數種,不至應期,一切如常,屆期發病,則縱然不死,也必將終生殘廢。晚輩雖已察出前輩脈理中帶有鬼脈現像,但對這種鬼脈尚無辨別之能。」

  武揚忽有所悟道:「一定被那奸魔暗中施了手腳!」

  冷秋華一呆道:「你指駱陽鐘?」

  武揚點頭假聲道:「我想除了駱陽鐘,應無他人有此能耐;同時,換了他人,應亦無對我等暗施毒算之必要。」

  天涯樵子緩緩搖頭道:「不儘然……」

  武揚斷然道:「沒有化麼可疑的了,我等由平溪來到昭化。一路未與生人同桌。只有昨天和駱陽神吃過一餐飯。各人就連續發病,世間事,會有這樣巧?哼。這廝居然還改裝好人前來探看,真可謂膽大包天!」

  冷秋華想了想道:「照說起來,除了駱陽鐘。因無他人有下手的機會。但我們得的完全是『病』而不是『毒』。從來只聽說有人『下毒』,卻不曾聽過有人能夠『下病』。吳前輩說得不錯,這事的確不無商榷之處。再則各人的脈象不同,吳前輩脈帶鬼象,秀英、秀萍發高燒,我僅微感不適,你則毫無異狀,做手腳可能如此分門別類?」

  武揚反駁道:「那麼。大家於此時此地,突然病成一團,應該作何解釋?」

  冷秋華望他一眼,徐徐道:「秋華亦無法說出個中道理,附近如有高明的大夫,最好能去請上一位來,因我自己有病,診斷未必準確。」

  武揚點頭道:「我去找找看;但請你也先替我把一把陳如何?」

  冷秋華笑道:「你好端端的,又沒有病,把什麼脈?」

  武揚堅持道:「你尚未診察,怎知我沒有病?」

  冷秋華正色道:「醫家向重『望聞問切』,『望』為四診之首,實際上有很多病是一望就看得出來的。你神清氣朗,吐音鏗鏘,還要診察什麼?」

  武揚接口道:「你既斷定我沒有病,我便更要斷定是駱陽鐘搗的鬼了。因為連日來,我不停地賓士著、又沒有吳老前輩那份深厚的功力,應該第一個先病才是道理。但如今我沒有病,你們卻都病了,這顯然是因為我身上佩有一塊溫香玉之故,若果不信,你們可將這塊溫香玉拿去試試看!」

  冷秋華點頭道:「試試也好。」

  哪知冷秋華剛自武揚手中接過那塊溫香玉,忽然身子猛震,就像被毒蛇在掌心咬了一口似的,急將那塊寶玉擲落於地。

  武揚為之駭然道:「大姐怎麼了?」

  冷秋華一語不發,垂首瞑目,運氣行功,好半晌之後,這才抬起頭來,幽幽一歎道:「我一接玉過手,便覺血奔育育,若非放手的快。幾乎當場星厥,此玉祛毒而不能治病。至此殆已明甚。」

  武揚甚感意外,說不出是憂是喜,因為地亦深信「毒」可下,而「病」決不可下,既經證明眾人所患者為「病」非「毒」,那麼他對駱陽鐘之懷疑,便不易成立。可是,眾人之病,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麼?他敢說決不相信!武揚呆了半晌,徐徐拉起那塊溫香玉納回袋裡,緩緩地起身默然出棧。

  地當川陝官道重鎮之一的昭化,末至已時,即已商賈雲集。位於城東的嶽廟前面更是江湖藝人,乞丐,扒手等三教九流人物薈萃之地。

  武揚向內首一帶,那些江湖郎中集中之處踱去。

  只見那些郎中差不多個個都掛著「專治無名中毒,疑難雜症」一類的招牌,每一攤位也都掛滿一些病家申謝的大紅。紙條。

  武揚見了,暗暗好笑。他沿著那些攤位逐一審視過去,一忽然間,目光突被一面嶄新的招牌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方布招,橫裡寫著「活人無算」四個大字,上款是「夏楚大夫惠存」,下款是「松濤道人沐拜」。

  武揚不曾聽過「夏楚大夫』這個名字,可是,「松濤道人」不就是武當派掌門「松風道長」的師弟麼?既連松濤道長都受過這位「夏楚大夫」的好處,此人之醫術自然是錯不了的了。

  他接著再向坐在小桌後面那位夏楚為號的郎中打量過去。但見此君生得肥頭腫腦,長著一雙鼠目,兩撇貓須,年紀約在五旬上下,看上去好像並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武楊暫將以貌相人的觀念放過一邊,上前拱手道,「尊駕就是夏大夫麼?」

  那郎中端坐著,皮笑肉不笑反問道:「區區正是胖郎中夏楚,臺端可是要高病?」

  武揚指著那布招又道:「請問這位「松濤道人』,他是哪座寶觀的道長?」

  那位複楚大夫淡淡地道:「武當玄武觀。」

  武揚輕輕一哦又問道:「這位松濤道長,曾經貴大夫治癒何症?」

  胖郎中不悅道:「此與閣下何關?」

  武揚耐著性子道:「在下與這位松濤道長曾有數面之緣,故人有疾,總覺關心也。」

  胖郎中登時改容道:「原來如此。那位松濤道長患的是一種罕見難症,時間約在八個月前,不是敝人自誇,若不是遇上區區胖郎中,他道長那條老命也就算完了。」

  武揚本還想再們詳細些,但又怕對方嘮叨,他暗忖:這廝醫術是好是壞,冷秋華是內行人,當不難加以斷定。

  於是賠笑道:「在下有幾位朋友,刻正臥病客找中,不知可否勞動大夫一下?」

  胖即中一翻鼠眼道:「什麼病?」

  武揚苦笑道:「要知道什麼病,就好了。」

  胖郎中點點頭道:「好的,唔,不過,我胖郎中輕易不願出診,為的是一走開,就得停下這邊的生意,所以,咳咳……」

  武揚取出兩隻十兩重的銀顆子笑道:「這個數地夠不夠?」

  胖郎中接去點頭道:「可以將就了。」

  回到客棧,武揚欣然高呼道:「吳老前輩何在?大夫請來了。」

  胖郎中聽得「老前輩」幾個字,胖臉上立即浮現出一絲詭笑,武揚因為走在前面,並無所覺。天涯樵子打開房門,探頭打量了一下,漠然道:「大夫?嘿,一名江湖郎中罷了!」

  武揚見天涯樵子有點瞧不起的樣子,急忙為雙方引見,並說出胖即中曾為武當松濤道長治癒奇病的經過。

  無涯推於神情仍然十分冷漠,淡淡說道:「那就請進來吧。」

  胖郎中進房坐定,悠然撫須道:「這位老人家,單看你的氣包,僅可看出病勢不輕,治理起來恐怕相當棘手哩!」

  天涯做子嘿了一聲道:「敲榨之張本!」

  胖郎中也嘿了一聲道:「錢財人人喜愛,端視賺取之道而已矣。區區雖是一名走方郎中,但一身所學。卻敢自誇直追病郎中,而不下川中二唐,憑藝取值,自可無愧於心。別的不說,臺端所不適者是否精神困頓,疲乏思睡?」

  天涯樵子雖不相信一名走方郎中會懂什麼醫術,但人家一言道破他的病象,也就不由得他不信了。

  當下勉強點了一下頭道:「連日來走路太多,困頓思睡。殆為必然現象,也算不得什麼大病。」

  胖郎中哂然道:「還說不是大病,嘿嘿。臺端這種病,麻煩可大著呢;這種叫做:『昏睡病』。目下只是初期,還未大肆發地惟已鬼脈暗夥,一旦發作起來,可說比死還要難受!」

  所謂「鬼脈暗優」,恰與冷秋華所診者不謀而合!

  天涯樵子臉色微變道:「應在何時?」

  胖郎中向武揚單指一堅道:「請先付酬百兩!」

  天涯樵子勃然大怒發:「混蛋,病尚未看,怎地就先伸手要錢?」

  胖郎中冷冷一笑道:「已經說出病名和症狀,何雲未看,假如區區胡談一通,隨便說個病名,亂抓幾味草藥,您老微意不滿意?」

  武揚明知江湖郎中慣于詐財,但只要病好,銀子都是身外之物,當下連忙從中轉環道:「照數奉上就是!」

  說著自懷中取出四片金葉子約合紋銀百兩之數,遞到胖郎中手上道:「大夫點收!」

  胖郎中接過去咧嘴笑道:「到底還是這位公子哥兒慷慨。報告公子,這位老人家的病,要到第五天上午發作,但若動了真氣。只消三天就發作了。」

  武揚吃驚道:「大夫有藥可治麼?」

  腫郎中沉吟道:「這種罕見的病症,區區身邊方子倒有一個;不過,咳咳,如果說要開方子的話……」

  武揚一聲不響,又奉上金葉四片。

  胖郎中欣然笑道:「受人錢財,管人消災,拿文房四寶來!」

  武揚送上紙筆墨硯、只見胖郎中奮筆疾書,頃刻開出張藥單,一看所開的藥,竟是:「天山沙魚膽一個,關東蛤蚧尾一對,占城冰鼠肝一付,研求和酒空腹。」

  武揚見了不禁大皺眉頭道:「這些藥往哪裡找?」

  胖郎中徐徐道:「我不是連地名都開列得清清楚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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