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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這個黑大個兒,當然不能放他過去。而且他跟剛才那名張師父不同,更該好好收拾一下才對。問題是:這傢伙武功不差,要降伏對方,可能使點真本領才行。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掩人耳目呢?

  黑大個兒自稱姓趙,他一開始,完全走的是正宗比武路數。蹲步游走,展臂運勁,全身上下,幾乎每一個關節都在格格作響。

  那些武師們的精神都來了,一個個坐正身子,目注庭心,不稍一瞬。

  而在這一瞬間,郭南風也給觸動了靈感。

  他決定來個苦肉計,先讓這趙姓黑大個兒嘗點甜頭,然後乘機「笨笨地」誤打誤著,叫這廝在床上「躺」上三五個月。

  他知道杏花三娘之死,完全是因為羅田出了這麼位「善人」。至於這些助紂為虐的武師們,受了生活的煎迫,應該罪不致死。

  趙武師一面活動筋骨,一面連說請字,郭南風不再客氣,沖上去發了兩拳,都被趙武師閃開了。

  趙武師的身形靈活無比,他每閃讓一次,那些武師便忍不住大聲喊一次好。

  郭南風兩拳攻至,知道趙武師要還手了,便故意賣個破綻,又沖向趙武師攻出明知無效的第三拳。

  趙武師微微一笑,閃電出手,一把叼住郭南風手腕,使了個巧勁,一擰一絞,帶得郭南風全身不穩,然後一腿橫跨郭南風兩腿之間,使勁一甩,想把郭南風摔一個元寶翹,以博眾人一笑。

  如果郭南風沒有顧忌,他的一條手腕,那趙武師又哪裡叼得著?

  而他為了顯示自己的「身手有限」,不但把自己的手腕「送」給了趙武師,甚至趙武師想把他摔翻,他也驚慌失措,作出力不從心的樣子。

  趙武師如願以償,一腿絆住郭南風雙腿,上面運勁一帶,郭南風完全顧著對方的意思,向一邊倒下。

  只是他在倒下時,卻使了個壞,裝作掙扎的模樣,一腳對準趙武師股骨上蹬去。郭南風倒下了,眾人大喜,一致鼓起掌來!

  沒想到郭南風剛倒下去,趙武師嘴巴一歪,也坐下了。

  趙武師掙了一下,想站起來,一陣澈心之痛,直襲全身,他才知道,右邊的股骨已經完全碎裂了。

  兩名武師看見趙武師臉色不對,急忙越眾而出,前來摻扶。趙武師臉上下不去,只好強笑解釋:「我使勁過頭,大概閃了腰,扶我下去,歇一會就沒事了。」

  郝善人眉頭皺得緊緊的,他親眼看得清清楚楚,郭南風被摔翻倒下,腳是順跌倒之勢而翹起的,就算這一腳「碰」到趙武師,也是傷皮不傷肉,所以他也相信趙武師只是「閃了腰」。

  現在,「武」還要不要再「比」下去?

  郭南風急忙走向趙武師,表示抱歉:「害您閃了腰,對不起!您的活兒的確不賴,晚輩算是開了眼界,甘拜下風!」

  他的長相忠厚,語言誠懇,就連趙武師本人都相信這只是一種「巧合」,乃郭南風的「無心之過」。

  兩名武師抬著趙武師下場,現在在場的武師只剩下四名了。

  郝善人忽然起身揮手道:「好,好,比武到此結束,用不著再比下去了。這位郭姓小兄弟依新進護院錄用,晚上大廳擺酒,大家敘敘!」

  郝善人說完,帶著另外四名武師走了,剛才那名文質彬彬的師爺,過來招呼郭南風進書房奉茶。

  郭南風有點失望,因為這並不是他所希望的一種結局。雖然他還可以照他的計畫繼續進行,但顯然要增加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接待他的這位師爺,十八歲時中了秀才,應來應了三次鄉試,都名落孫山外,他為人很看得開,便經人推薦,到了郝府,擔任首席帳房,一個月八兩銀子的月俸,加上郝大爺一年三節的賞賜,養家活口也算綽綽有餘了。

  這位師爺名叫王金策,三十五六歲,人很和氣,談吐斯文,郭南風很敬重這位師爺,交談之下,才知道這位師爺是麻城人,家中還有一位老母親,一位寡嫂,家道非常寒素,郭南風暗暗盤算,已經有了另一番計較。

  另一邊,郝善人帶著四名武師剛走進後院,便碰上那兩位護送趙武師的武師迎面走來。

  其中一名武師道:「趙武師請東家進去一下。」

  郝善人道:「他的傷勢怎麼樣?」

  那名武師低聲道:「趙師父說實話了,他不是閃了腰,而是中了那小子一記飛腳,他說那小子來路不善,要東家小心一點。」

  郝善人哦了一聲,急忙向一間廂房走去,廂房裡趙師父躺在一張藤榻上,身上蓋了一條厚毛毯,人在不斷呻吟,呼吸很急促,似乎相當痛苦。

  郝善人快步走過去道:「趙師父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城裡找個大夫來抓藥?」

  趙姓武師勉強振作一下,苦笑道:「不用了,不怕東家笑話,趙某人是著了道兒了,那小子……那小子……我擔心跟黃梅那個丫頭可能有點淵源,您……還有馮師父,可要小心點才好。」

  郝善人轉身向另一個紅臉壯漢望了一眼,皺眉道:「你意思是說……」

  趙武師在榻上咬牙挪動了一下道:「我是這樣猜想,大概錯不了,東家如果不相信,可以在晚飯酒菜中做點手腳,然後拿下來好好拷問一番,我懷疑這小子沒安好心眼。」

  郝善人沉思著點點頭道:「唔,這樣也好,如果這小子是從黃梅來的,就決不能讓他小子活著走出去。」

  轉眼之間,天色漸漸黑下來了,郝善人朝那名紅臉的馮師父道:「老馮,你到廚房裡去,上菜時用兩種碗盤,圓盤子圓碗,儘量放在小子面前,裡面另外加點調味料。」

  馮師父點點頭,表示他聽得懂調味料的意思。馮師父走後,郝善人又道:「時候不早,我們也該過去了。」

  被郭南風震傷手臂的張師父,心情欠佳,自願留在廂房裡陪伴碎了股骨的趙師父。

  郝善人點點頭,也不勉強。接著,一行便往前廳走來。

  前廳中擺了—張大圓桌,八副杯箸,八張座椅,兩壁四支巨燭,寬敞乾淨,氣象豪華。就是在揚州請客,這種場面也很少見。

  郭南風自行走江湖以來,沒有暗算過別人,也很少被人暗算,今晚見了這種排場,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祥之感。

  他名義上是來郝府求職的武師,而且已在無意中傷了府中兩名護院,他所表現的武功也並不怎麼出色,郝大爺有什麼理由要以這種大排場來款待他?

  不過,就算郝為善有什麼奸謀,他也不在乎。

  他想借比武先收拾掉幾名武師,是為了安全著想。如果此路不通,他說不得只好扯破臉皮,來個開門見山了。

  如今在座的,是郝大爺,王師爺,五名武師,以及郭南風。

  用菜之前,大家先互幹了一杯酒,酒是同一把壺裡倒出來的,郭南風知道酒裡大概沒有花樣,便爽爽快快跟大家幹了一杯。

  接著,郝大爺舉箸讓菜,郭南風採用的方法更簡單。郝大爺的筷子伸向哪裡,他的筷子也伸向哪裡,郝大爺挾了菜,直接送進嘴裡,他便跟著照吃不誤。

  郝大爺雖然不知道郭南風已起了戒心,卻對郭南風的有樣學樣,一點辦法沒有。

  如此虛情偽意的敷衍了片刻,最後,時間一久,郝大爺的耐性大概也磨光了,他似乎覺得對付這樣一個剛出道的後輩,實在用不著如許費事,便聲稱要去後面換件衣服,失陪一會兒,馬上就來。

  這當然又是一個暗號,它等於告訴那些武士,我這一走,你們可以動手了。

  郭南風當然也有所警覺,當郝大爺離去後,他含笑向那五名武師掃了一眼道:「上次去黃梅,是哪兩位陪郝大爺去的?」

  他這一問,五位武師頓時都變了臉色。

  郭南風目力過人,在這一瞬間,他發現那位紅臉馮師父眼中有殺氣一閃而沒,而那位馮師父就在他左手隔壁,他想也不想,便將手中一杯酒朝馮姓武師臉上潑去。

  他這一手先發制人,還真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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