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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朱磊一向就是個不甘寂寞的人,有了開打的機會,哪肯輕易放過。

  他嘴裡一面喊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語」,一面左沖右突,拳出如雨,盡情打了個痛快,逮著機會,他還朝郭南風偷偷扮鬼臉。

  郭南風心中直罵渾小子,生怕身後的中原第一幫幫徒們看出破綻,只好渾充好人,不住高喊著:「喂,喂,大家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身邊忽然有人低聲道:「嗨!老弟,還不快走,更待何時?」

  郭南風扭頭認出正是跟蹤他的中原第一幫幫徒,趕緊諾諾稱是,避去商戶店簷下,快步走開。

  經過這段波折,現在郭南風完全放心了,他確定如今身後已無跟蹤之人,無論他要去哪裡,也不用擔心有人打擾了。

  現在,他要去哪裡?說實在的,他第一個要見的人,還是朱磊。

  過了元宵節,花和尚無疑會安排把他送去鹿邑,他剛從鹿邑來,自然不會接受這種安排,他要跟朱磊商量的,便是這件事。

  如今,連頭帶尾,他們只剩下五天時間,他們不但尚未摸清中原第一幫的底細,甚至連幫主是誰,都未調查清楚,他們將以什麼手段,來瓦解這個幫派?

  郭南風思索著,一面信步前行,偶爾抬頭,不覺一怔。

  咦,前面不就是鐵娘子的住處嗎?

  郭南風眉頭微皺,正想掉頭拐彎之際,忽見一個寬袍大袖的人影一閃,一個像出家人似的大漢,已經進入鐵娘子居處的那間大門內。

  韓南風知道,鐵娘子家裡的牌都在天黑之後才開始,這時才未牌時分,而且又是一個出家人,鬼鬼祟祟的跑去她屋裡幹什麼?

  郭南風轉念一想,不禁又為之啞然失笑。

  鐵娘子是怎樣一個女人,他昨晚已親眼瞧得清清楚楚,誰規定她偷漢子就不能偷個和尚?

  他想到這裡,忽然有了計較。

  郭南風在總舵前廳的一張軟榻上,見到了那位外號花和尚的魯香主。

  魯香主正在對著煙燈燒煙泡,一點也不避諱,好像已把抽大煙視為公然而正當的享受。

  他見郭南風走進來,在煙榻上轉過臉來問道:「什麼事?」

  郭南風上前低聲道:「想向前輩報告一件秘密。」

  花和尚瞪大眼睛道:「你昨天剛來,會有什麼秘密報告?」

  郭南風於是將剛才誤驚一位貴公子的坐騎,蒙人搭救,改道躲避,湊巧磋到一個和尚走進鐵娘子住處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

  花和尚本來也隱約地知道鐵娘子生活不太檢點,只因為始終查無實據,而且彼此又是露水夫妻,也就睜一又眼閉一雙眼將就過去,如今被屬下一名新進弟子撞破姦情,提出密告,當然無法置之不理。

  「好一個爛騷貨,真是太不像話了。」

  花和尚自煙榻上一躍而起,恨聲道:「小郭,你跟本座一起來,且看本座如伺收拾這對狗男女!」

  郭南風點點頭,欣然相從。

  他固然看不慣一個出家人不守清規,以及鐵娘子如此傷風敗俗,實際上,他真正的用意,而是想借此拉攏他跟這位花和尚之間的距離。

  如果元宵節之前,他不能完成瓦解這個幫派的計畫,他希望到時候能得花和尚之助,延緩他去鹿邑報到的時間。

  鐵娘子居住的四合院到了,兩扇大門閂得緊緊的,剛才大門虛掩的,顯然是預留的。

  花和尚回頭低聲道:「你能不能爬過這座牆頭?」

  郭南風故意打量了一下,點頭道:「勉強可以,只怕會弄出聲響來。」

  花和尚道:「沒有關係,我托你一把。」

  郭南風以笨拙的姿勢爬上牆頭,然後湧身下跳,他人剛落地,花和尚已從後一躍而人,身法瀟灑,落地無聲,顯得身手不弱。

  花和尚大步走過庭院,兩眼佈滿血絲,顯得相當激動,無論男女,碰上這種事,總好像很難維持風度和涵養。

  堂屋內兩扇大門,也關得緊緊的。

  粗看上去,屋裡的主人,很像是尚高臥未起,而實際上也是如此——只不過起來又睡下,由一個人變成一雙而已。

  花和尚因為也曾有過和鐵娘子白天睡覺的經驗,他幾乎可以從以往經驗裡,想像出那個真和尚此刻正在和鐵娘子玩些什麼把戲。

  想像常令人發狂。

  這時的花和尚魯大勇,跟發狂也差不多了,他走上前去,抬起腿來,一腳便往門上揣去!兩扇大門雖然厚實,但又如何能擋得花和尚這一腳?

  砰!一聲巨響,碎木紛飛,大門洞穿。

  花和尚沖進去,直奔後面廂房。

  大概是已被破門巨響驚動了的關係,花和尚走出堂屋過道大門時,鐵娘子已帶著滿臉驚惶之色,用一張花毯子圍住赤裸的身子,在窗口探頭張望。

  花和尚大喝道:「賊賤人,你替我滾出來!」

  鐵娘子驚叫道:「啊,是魯爺——」

  花和尚隨著喝聲,又是一腳,踢開廂屋門,直沖進去。

  忽然間,只聽得一聲驚噫,花和尚剛沖進去的軀體,突又倒著飛了出來!

  裡面那個真和尚,原來也是個大行家,看樣子好像身手還不俗。

  花和尚魯大勇吃虧的是過分魯莽了些,大概被躲在門後的姦夫狠狠地賞了一拳。

  不過花和尚體軀粗壯,雖然冷不防挨了一拳,卻未傷到筋骨,他本來脾氣就很暴躁,這一來不啻火上加油,被激怒就像一頭發狂的野牛。

  從地上爬起來,一句話不說,咬咬牙齒,又向屋內沖去。

  郭南風知道裡面的真和尚也是江湖中人,心裡大為高興,他站在堂屋過道的大門邊,仔細欣賞著這場打鬥。

  廂房裡乒乒乓乓,桌椅翻倒,不斷傳出花和尚的怒叫喝罵之聲。

  郭南風知道,現在急鬥雙方的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裡,他想幫誰,另一個就必死無疑,他甚至兩個一起宰,都是輕而易舉。

  可是,他沒有這種打算。

  如今他見真和尚是會武功的行家,更不想插手了。

  他忖測真和尚必然也是個黑道人物,可能還頗有一點來頭,這一仗不管勝負,都必然會對花和尚生出懷恨這心,借此一石兩鳥,收穫豈不更大?

  如能因此引起兩個幫派的火拼,當然更好。

  郭南風想著,廂屋中鬥毆突然停止。

  隔了片刻,只見那個真和尚一邊整理著腰帶,一邊揀著雙粱僧鞋,匆匆出房上屋而去。

  郭南風奔進廂房,只見花和尚魯大勇衣衫破爛,嘴角流血,眼角青腫,正倒在牆角喘氣。

  他走上前去,佯作關心而焦急地道:「香座傷得重不重?」

  魯大勇喘息著發狠道:「我……沒有關係……哎啃!我的胸口,我操他奶奶的……那個禿驢……他跑不了的,本座認得他是誰?」

  郭南風聽他罵那和尚是禿驢,而他自己卻是個真正的禿子,幾乎忍悛不禁。

  最後他聽魯大勇認識對方是誰,忙問了一句道:「這和尚是誰?」

  魯大勇道:「他是『歡喜教』的一名法師,我在青海拉蔔楞寺的一次『時輪法會』上見過他。」

  郭南風聽了,不禁微微一怔,既感覺十分納罕,也感覺十分好奇,因為魯大勇這短短兩句話中,就有兩個名詞他沒聽過。

  「『歡喜教』?」

  他問道:「還有——『時槍法會』又是什麼意思?」

  魯大勇喘著氣道:「歡喜教是西藏黑、紅、黃、白、花等五教之外的一個邪教,時輪法會則為喇嘛教的一項無上法典,這些,說來話長……」

  郭南風知道現在不是滿足好奇心的時候,便接著道:「香座就在這裡歇一會,弟子回舵叫幾個人來如何?」

  魯大勇連忙擺手制止道:「不,不用,我還能自己走路回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掙扎著站起來,果然還能自己走動。

  魯大勇一拐一拐地走到門口,忽然站了下來道:「老弟,你去外面等一會兒,我馬上就來。」

  郭南風不便違抗,走去天井裡,一面留意著廂屋中的動靜。

  只聽廂屋中鐵娘子駭然驚呼道:「魯大爺,我的好人兒,不,不要……奴家下次不敢……媽唷,我的媽唷…救…救命……殺千刀的…你…不得好死……」

  一陣嚎啕過去,屋中突然沉寂下來。接著,魯大勇冷笑著出現。

  「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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