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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神行太保激動地道:「怎麼不好?四句一式全用問詢口氣,渾然圓潤,不著絲毫斧鑿痕跡,這該多清新?這以前有誰工於此格?」

  余小華淡淡答道:「晚生卻以為未必。據晚生所知,它似乎是沿襲屈原的天問體而來。」

  神行太保怔了一怔,一張紫膛臉忽然漲成暗醬色,掙了掙,勉強分辯道:「騷雅古風,本來就是唐詩之先河。詩格雖有所承,而立意用事卻都是全新的,僅這一點,也就值得大讚而特讚的了!」

  余小華嘆了口氣道:「談到『立意用事』,正是這首詩最糟的地方!」

  神行太保呆了,訥訥地道:「你,你怎麼專唱反調?」

  余小華故意皺起眉頭道:「不是晚生唱反調,唐人皇甫冉曾有詩致李二司直,詩云:『門外水流何處?天邊樹繞誰家?山絕東西多少?朝朝幾度雲遮?』戴大俠想想看,那首詩,比李太白『鳳凰台』之偷崔灝的『黃鶴樓』又能高明多少?」

  神行太保臉色由醬轉黑、轉青、再轉白,又轉成紫,驀地重重一拍桌子,跳起來吼道:「他奶奶的!」

  余小華嚇了一跳,心想這廝難道惱羞成怒竟想動手不成?只有一旁的萬里追風含笑不語,好似黃鶴樓看翻船般地端坐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余小華一念未已,神行太保不愧輕功名手,余小華但覺眼前一花,神行太保已經繞席撲至。余小華駭呼道:「你——」神行太保雙臂一抱,狂搖大喊道:「好小子,打吧,罵吧,不管你小子怎麼說,咱姓戴的,服了你了。咱們這個朋友可是非交一輩子不可的了!」

  余小華掙扎叫道:「你上當啦!」

  神行太保驀地放手道:「上什麼當?」

  余小華全盤公開道:「我這麼一點年紀,賀蘭那麼遠,我去得了嗎?我有機會去嗎?再說這些詩,這些詩無一不是古人作品,我之所以知道,也不過是多看了幾本書,除開這點,我實在平凡得很,有什麼值得戴大俠輸誠下交的呢?」

  神行太保瞪眼吼道:「這也平凡,那也平凡,難道倒是那些不學無術,一肚子草料,只曉得風高放火,月黑殺人的傢伙反而了不起麼?」

  吼著,又回過頭去叫道:「伙計,搬酒來!」

  余小華搖手道:「晚生酒量有限。」

  神行太保翻眼道:「你不喝,別人就不能喝了嗎?」

  就在這時候,樓梯口悄沒聲息地又出現了一名年輕漢子。這人不過二十七八光景,五官端正,面皮白白淨淨的,身穿一件藍布長衫,如非他向「萬里追風」和「神行太保」打招呼,還真很難瞧出他是武林中人。神行太保醉眼一睜,大叫道:「啊哈,妙極了,來來來,老弟,咱們好幾年不見了,來,喝三杯!」

  藍衣青年走近抱拳笑道:「戴大哥好,今夜有事,不能奉陪,改日吧!」

  說著,轉向萬里追風埋怨道:「日前武會上,表哥沒說上三句話,便匆匆走了。這幾天小弟到處找你,找得好苦,怎麼樣,表哥可以先行退席嗎?」

  萬里追風掃臉道:「是不是——?」

  藍衣青年點點頭,萬里追風立即起身向神行太保道:「戴兄慢用,小弟有事先走一步了!」

  神行太保揮手道:「請便!」

  既無不豫之色,亦不追問所為何事,一派磊落豪爽的英雄本色。

  萬里追風轉望余小華,欲言又止。余小華明白他是要問「密函」的事,可是,當著神行太保和這名藍衣青年之面,他怎能直說呢?因此,他遲疑了一下,只得道:「明天祁大俠有沒有空?」

  萬里追風手一招,將他喊至一旁,低低說道:「明天午後北城伏牛丘後面會。」

  余小華點點頭,心想:萬里追風這樣做不怕不禮貌麼?另外兩人,一個是老友,一個是表弟,看了豈不要心裡不自在?藍衣青年不住拿眼角打量著余小華,似因表哥竟會與丐幫一名白衣弟子如此熟絡而感到頗為奇怪。神行太保則拍手大笑道:「祁天保的老毛病!」

  余小華明白了,原來萬里追風隱密行藏已成習慣,警覺性一向很高,這令他暗暗放心不少。萬里追風偕同藍衣青年離去後,余小華返座向神行太保問道:「剛才那位是誰?」

  神行太保拇指一豎道:「『俠蝶』柳中平,當今武林中年事最輕的有名人物也!」

  余小華又問道:「他們是表兄弟?」

  神行太保笑道:「他們的母親是親姊妹,你說他們是什麼關係?」

  二人談談笑笑,繼續喝下去,神行太保的酒量相當好,喝了再喝,始終只有那麼三四分酒意。余小華心頭一動,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想:「不論這位神行太保是不是當今武林輕功方面的第二人,其在這方面必屬一名傑出人物,當無疑義。關於這『第二人』的謎團,我何不就此直接向他套問一下?」

  於是,他先敬了神行太保一杯酒,然後放下酒杯笑著說道:「在戴大哥未來之前,小弟曾與萬里追風祁大俠由各種武功而談到當今在輕功方面有著非凡成就的一些人物……」

  神行太保微微一笑道:「提到我沒有!」

  余小華笑道:「第一個就提到你!」

  神行太保眉頭微皺,注目問道:「第一個就提到我?祁天保怎麼說?」

  余小華暗暗留心觀察著,從容含笑道:「他說你是當今輕功方面的第二人。」

  神行太保身軀猛地一挺,雙目灼灼地道:「他怎麼說?」

  余小華暗自吃了一驚,心想,難道這位神行太保也不能免俗,表面上雖然推崇萬里追風,實際上卻不想作第二人不成?他不知道神行太保舉態有異的原因,但話已出口,無從收回,只好賠笑道:「不過,我想……」

  神行太保忽然搖頭嘆了口氣道:「這樣看來,祁天保這個朋友算是我戴宗衍交錯了。」

  余小華惶然失聲道:「為什麼?」

  神行太保苦笑笑道:「交朋友,貴在以誠相對。如果一個人口是心非,專發違心之論,這種朋友還有什麼好交的呢?」

  余小華眨著眼睛,茫然不知所以。神行太保恨恨地道:「頌揚不當,便是諷刺。他如說我神行太保是輕功方面的第四第五還差不多,我連第三都數不上,他卻說我有資格排第二,這不是罵人是什麼?」

  余小華傻了。不過,有一點他卻已證實。「玉劍令主」說那名灰衣幪面人是輕功方面的第二名好手,大概不是假的了!神行太保似乎猶有餘憤,咕嚕嚕,仰首一口乾下一大杯酒。

  余小華怔怔然脫口問道:「那麼誰是第二?」

  神行太保放下空杯道:「你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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