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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這名啞僕顯然也會武功,血脈一通,立自地上一躍而起,他似乎認識紫衣少女,主動轉向紫衣少女咿咿呀呀的比劃起來。比劃告一段落後,單劍飛問道:「他怎麼說?」紫衣少女轉述道:「他說:他主人已出門二個多月,什麼時候回來不一定,去了什麼地方他也不知道;昨晚他在後山砍柴,突被人由背後暗算,當時只覺眼前一黑,隨即失去知覺。今天,那人又將他拍醒,逼問他這兒會不會有人來?原來住了幾個人?如果有人來怎麼聯絡?他說他詭稱就只他一個人住在這裡,有人來時,只要於谷外掛起兩盞紅燈籠就行了。依他意思,兩盞紅燈籠與規定記號不合,我們那邊一旦有人來此,他就有獲救機會,他的腦筋倒蠻不錯的呢!」

  單劍飛微微一笑道:「減懸一盞,不是為了表示謙遜麼?」紫衣少女臉一紅,跺足瞪眼道:「你再說!」單劍飛忍笑別開臉去。那名啞僕在二人身上輪流打量了一會,之後於眼光中露出恍然有悟之色,咿呀著向紫衣少女眼溜單劍飛,拇指一豎,接著並拳連拱不已,臉上滿布著恭賀的笑意。紫衣少女猛啐一口道:「死啞巴!」啞僕聽不見,但卻看得清楚,他大概以為紫衣少女是在害羞,毫不為意地又指著石洞比了幾個手勢。意思似說:時間已經不早,裡面石床很乾淨——紫衣少女臉紅如霞,幾乎要伸手一巴掌刮過去,掙了掙,忽然轉身向谷外奔出。

  單劍飛一啊,連忙追上去喊道:「你去哪裡?」紫衣少女頭也不回一下,一直等到已快走出谷道,方始遙遙送來一陣恨恨的語言道:「你不走,儘可留下,你跟這死啞巴在一起倒正好是一對——」單劍飛為之忍俊不禁,心想:你雖將那名黃衣分宮主打發了,最後卻拿一名啞僕無可奈何,這下你也「凶」不起來了吧?

  奔出谷外,越過窪地,紫衣少女噫了一聲,忽然頓住身形。單劍飛趕上前一看,原來兩匹馬只剩下一匹,不消問,定是給那名黃衣分宮主騎去了。單劍飛皺眉道:「現在怎辦?」紫衣少女本正以眼角偷偷望著他,一見他如此說法,不由得又氣、又恨、又失望,哼了一聲道:「是你怎辦,不是我怎辦,對不起,丟掉的一匹是你的!」縱身飛上馬背,一夾馬腹,疾騎而去,單劍飛搖搖頭,深吸一口清氣,展開提縱術,急起直追。

  一個人輕功再好,也無法與一匹良馬相比;不過,這條路已熟悉,追雖追不上,迷失卻未必,最遲到天亮,照樣也能趕去。所以,單劍飛並不在意,他將真氣調勻,起落不疾不徐,終保持著從容不迫。這樣奔行了約莫頓炊之久,前面人馬早已消逝不見。

  單劍飛正馳行間,耳中忽然聽得一陣馬嘶,循聲看去,左前方約七八丈開外,一匹黃膘馬正在啃著山石間的雜草,這匹馬,毛色與紫衣少女的那匹完全一樣,不過馬背上沒有鞍環,似為附近牧人所散失,單劍飛大喜,心想一個人時運一好,真是走到哪裡都像有神靈庇護一般,看吧,好好一匹坐騎不是送上門來了?真氣一提,飛縱而起,輕飄飄落向馬背。這匹馬顯然曾受過良好訓練,馬頭一甩,竟將韁繩自動扔了過來。單劍飛伸手手一抄,同時輕拍馬頸大讚道:「好乖,好乖——-」

  一語未竟,背後岩頂上突然傳下一聲脆叱:「好個大膽馬賊!」唰的一聲,一條身形凌空撲落!單劍飛大吃一驚,頭都沒有來得及轉,就給人由後面攔腰一把圈住。單劍飛怔了怔,向身後問道:「馬鞍呢?」身後吃吃一笑道:「嫌他太仄也太重,已經扔了,怎麼樣?」單劍飛馬韁一抖,向馬兒叱道:「好起步啦,你這共犯!」

  轉眼之間,半個月過去了。這半個月來,單劍飛對老夫人及紫衣少女這一家子漸生好感。他發覺到,這一家,男女僕婦雖眾,而主人卻就只有老夫人與紫衣少女祖孫兩個。而這祖孫倆,不但武功高不可測,心地也極光明正大。尤其這位叫心儀的紫衣少女,更兼著有玫瑰聖女的溫柔、白衣楚卿卿的純真,全非他當初所臆測的那種蕩娃可比。

  終於,他明白過來了,這位老祖母實有不得不採取那種「綁架」方式物色孫婿的苦衷。這一家,來關外,顯為避仇,仇家是誰固不得而知,但聽那天那名黃衣分宮主之口氣,對方如非那位神威宮主,也必與神威宮中某些重要人物有關。這兒地處既僻,又不能與外界交往,如以普通方式物色,實在是不可能!單劍飛心情愈來愈複雜,也愈矛盾。他不敢接受紫衣少女的情意,因為他已認識了一個玫瑰聖女還加一個白衣楚卿卿。同樣的,他也無法對這一家人的身世有所同情或憐憫,因為他自己師門的一付擔子,已經夠重的門所以,紫衣少女不說,他也從不去追問對方的底細,這樣最好,他如清楚了而不挺身分擔,那不可能的。什麼種籽都會發芽,感情的種籽也一樣。

  ▼第十七章 仗義救弱

  半個月過去了。單劍飛因為知悉另外三儒已經脫險,除了靜候那位郝總管找來四川唐家後人外,這一身已無牽掛,所以每天都守在這座書房中,書房中有的是各式書籍,尤以有關醫理的為多。紫衣少女心儀姑娘,每天來陪著他,於有意無意間為他解說各種藥草的藥性,以及它們組合搭配後對人體所產生的功果效能。

  單劍飛聽著,起初是覺得有趣,後來竟漸漸著迷起來。有一天,單劍飛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便向心儀姑娘帶著抱怨地道:「姑娘與令祖母對醫道既然如此有研究,當初假如肯伸援手,不去找什麼唐家後人豈不也可以嗎?」心儀姑娘淡淡一笑道:「病人對大夫,除了接受用藥外,最重要的便是信心,當初是你左一聲四川唐門,右一聲四川唐門,就好像這事只有四川唐家後人才解決得了似的,我跟家祖母若是自告奮勇,萬一給你懷疑地來上一句:你們——你們也行?試問,誰受得了?」

  單劍飛啞口無言,事實上,他說雖然是這樣說,骨子裡也並不怎樣覺得遺憾。半個月都已等了,再等半個月又有何妨,「七老」毒傷既可挨過三個月,時間上仍很寬裕。而且,要不是有此一波折,他絕不會在這裡住下來,也就無法學到這麼豐富的醫藥知識,以後行道江湖,除了一支劍外,這一點也可仗以教人濟世的。所以,他對這位心儀姑娘,由感而生敬,古云:一字師,一技師。雖然她是個女孩子,而且年齡比他還小,他一樣不忘以授藝問業的態度尊重著對方。有道是:敬人者,人恆敬之。他敬重著對方,對方對他的態度也就隨之逐漸改變。這位心儀姑娘,不再乍喜乍怒,或者逗弄和調侃於他了。她變得沉默起來,除了講解醫理藥性外,她總是靜靜地、脈脈地望著他,眼光像一泓晶澈而又深不見底的秋潭,令人神往,令人沉醉。

  這種日子過起來是特別快的,一轉眼,又是十來天過去。大概是在那位郝總管離去的第二十七八天上,單劍飛和心儀姑娘正在書房中研究甘草、黃耆兩味藥在解毒方面的通性之際,一名女婢入報道:「老夫人有請,郝總管回來了!」聞報之下,心儀姑娘僅淡淡地噢了一聲,好像她早已知道那位郝總管應該在這個時候回來一般,單劍飛卻止不住狂喜,跳起道:「心——姑娘,我們快去。」若在開始幾天中,單劍飛忘情脫口喊出這個「心」字,這位心儀姑娘不反問他:「心什麼?」也必會逗問他:「你在招呼誰?這兒誰是『新』姑娘?誰是『舊』姑娘?」然而,現在早沒有這種情形了,她只緩掃了他一眼,雙頰微酡,慢慢地站起身來道:「他回來得比預定日期還早了二天,急什麼?」

  正廳中,黑衣老夫人據座高坐,身後立著兩名女婢,下首稍遠放著一張小木椅,椅子上坐著的,正是那位滿身風塵,矮胖的郝總管。單劍飛入得廳來,目光一掃,不由得愣住了。廳中平靜異常,除了上述四人外再無他人,「唐門後人」在哪裡?那位郝總管見兩人走入,連忙起身垂手道:「單少俠好,小姐好。」單劍飛勉強還了一禮道:「郝總管辛苦了。」夫人吩咐身後兩婢搬過兩張椅子,讓單劍飛和心儀姑娘在郝總管對面坐下,然後向郝總管道:「郝總管,你交給單少俠了!」。

  單劍飛一聽這話,心頭不禁一陣狂跳。交給我?什麼東西要給我?難道四川唐門後人雖然沒有同來,卻已把藥交給這位郝總管帶來了不成?抬起頭,望清後,一顆心立即又涼了下來。郝總管手上拿著的,並不是什麼藥瓶或藥盒,而只是一隻薄薄的信封。不用看也知道,裡面裝的準是一張婉轉說明,如何不能相助的致歉函件。郝總管雙手送過來,單劍飛拱拱手道:「毋須看得了!」

  郝總管愕然不知所措。黑衣老夫人微笑著道:「看看又有何妨?」單劍飛不便再加拒絕,默默伸手接下,封套上沒有一個字,拆開,裡面也只是一張薄紙,紙質甚是粗劣。單劍飛托定看去,但見上面龍蛇遊走地這樣寫道:「劍飛:向你致謝!向你致敬!真沒有想到你這麼快便找到了唐太夫人,並由唐太夫人差郝大俠送下解藥。天池隱翁楊老前輩亦係同一天趕達,知悉七老有救當天即欣然離去。劍飛!七龍康復了,丐幫新生了,七老沒有話說,丐幫全體沒有話說,丐幫上下,今後只有一個願望——願能有機會為你單大哥奔走!舒意百拜。又及楚卿卿至今杳無音訊,風聞伊師無才夫人切盼見你一面,如果有空,請即前往鄂北車蓋山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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