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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狡計欺猛虎

  分手上路之後,單劍飛這才感到焦慮起來。他想:「經」「典」「兵」三儒雖說是白衣七儒中成就較高的三個,然觀諸「藝」「雅」「樂」「法」等四儒輕易遭人一舉掃數擊斃之事實,「經典兵」三儒是否是那位什麼黃衣分宮主的敵手,實在大有疑問。

  單劍飛心中不安,腳下也就不由地益發加快起來。他一路追下去,起初尚好,因為路是直的,而且雪地上不時還可以發現一二處零星的腳印和血跡。然而,下了山峰,脫離冰雪地區,事情便麻煩了。滿山滿谷,都是叢樹雜草,放眼一片蔥綠,所有的線索,至此全告中斷。怎辦呢?該追去哪一個方向呢?單劍飛猶豫了片刻,知道一切惟有交給老天安排,處此情形下,人力是無可作為的。於是,他循著較平坦的山道,繼續向山外奔出。走出山區,天已昏黑,陣陣風沙撲臉,舉目一片蒼茫。

  在沙漠中走夜路,是十分危險的,任你武功通玄,一旦起了風暴,一樣會給漫天風沙活埋。單劍飛辨清方位,決定沿山腳東行,走在山腳下,危險性總比較少些。就這樣走了約莫一個更次,單劍飛偶然四顧,忽於右前方不遠看到幾點暗黃而閃爍的燈光。那些燈光,似是由厚厚的帳包中透出來的,單劍飛大喜,知道遇上了牧人,連忙展開輕身工夫,向那邊趕去。

  到達較大的一座帳包外面,單劍飛輕輕叩著帳包向裡喊道:「喂,裡面的大叔,方便一下好嗎?」裡面有人驚醒了,不一會,篷布掀開,自帳包內探出一張睡意惺忪的面龐。這人約莫三旬上下,長方臉、膚色黝嘿,頭上纏了一幅已經發黃了的白土布,他朝單劍飛瞇起眼睛打量了一陣,然後點頭,同時將篷布挑起,示意單劍飛可以進入帳包之內。

  單劍飛躬腰道了一聲謝,低頭跨入。裡面佔地大約丈五左右,地上睡了好幾個人,一名鬍鬚花白的老人已聞聲坐起,單劍飛向中年漢子問道:「請問這位大哥,你們是日落以前到達這兒的嗎?有沒有看到三四個人打這附近經過?」

  那名黑膚漢子凝望著他,不知道是沒有注意聽,抑或聽不懂他的話,直愣愣的,一聲不答。單劍飛耐著性子,賠笑說道:「這位大哥懂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說,你們今天在日落前後,有沒有看到什麼人自這兒經過?」

  那名漢子仍然一聲不響地望著他,既不答腔,臉上也無聽不懂的表示,單劍飛有點著惱了。心想:這傢伙究竟是聾子?還是白痴?如說耳朵有問題,剛纔我喊話,他怎麼聽到的?如說神志有問題,也一點不像,他先前不是明明白白招呼我進來的嗎?碰到這種人,真是一點辦法兒都沒有。他惱忖著,只好比著手勢又道:「其中有三位是穿的白長衣,像在下身上這種長衣,顏色則跟您頭上包的布差不多,不過還舊白一點,聽得懂嗎?」說著,指指地下又接道:「假如聽不清楚,我在沙上寫字,咱們筆談如何?」

  漢子徑自轉過臉去,不知向那個欠坐著的老人說了句什麼,老人點點頭,同時丟過來一根小竹枝。中年漢子一把將竹枝抄住,轉過身來,遞給單劍飛,同時點了一下頭,意思似說:要問什麼還是用寫的吧!

  單劍飛心想:既然聽不懂,何不早說?真是——他接過竹枝,蹲下身子,開始在沙上寫道:「請問今天日落前後——」一個後字才寫了一雙人傍,頭頂轟然一震,後腦已然挨了重重一拳。單劍飛不虞有此,直給打得滿眼金星亂冒,一時竟然失去跳起反擊的氣力,但聽老人大聲喝道:「傷不得、小虎,點他穴道!」發聲清晰,赫然竟是豫魯一帶口音!單劍飛正待倒翻出去,背上「神堂穴」已給點中,認穴之準,出手之快,竟不啻一名點穴名手。

  單劍飛一個寒顫,周身力道頓失。那漢子朝跌坐在地,雙目中充滿驚怒之色的單劍飛抱拳一拱,帶著幾分歉意地賠笑道:「尚望原諒,小弟並無惡意。」

  單劍飛又怒又氣,心裡罵道:去你的!看你一臉忠厚相,想不到卻是一名下流黑匪,哼,沒有惡意,難道這是你們的待客之禮不成?他因為大穴受制,說話費勁,同時也懶得跟這種人多耗脣舌,於是不屑地啐了一口,哼著別開臉去。

  帳包內隨即騷動起來,一個個先後披衣而起,人人臉上浮現出無比的喜悅,一個媳婦模樣的年輕女人,匆匆拉過一條短氈裹住腰身,光著兩條健美修直的大腿,一把抄起鍋臺上的油燈,趕來單劍飛身旁,舉燈向單劍飛照了又照,口中不住噴噴讚道:「好俊,好帥,噴噴噴——」

  單劍飛又惱又奇,心想這女人顯然即為這個什麼「小虎」的媳婦兒,這樣當著自己丈夫去讚美另一個年輕男人,小虎忍受得了麼?他想著,止不住拿眼角朝那名中年漢子溜過去,詎知結果大出意料之外,小虎嘻嘻傻笑,好像完全同意自己媳婦的看法,神色之間,得意非凡。

  單劍飛搖頭暗嘆:瘋瘋癲痴的一家子,我怕是遇上狐鬼之類的怪物了。接著,鬍鬚花白的老人推開被頭站起身來,穿衣、戴巾、柬帶,就像要出遠門,中年漢子也忙著打扮,一面並推了推他媳婦道:「盡瞧啥?去備牲口呀!」

  「備牲口?」單劍飛一怔:我幾時成了繪像通緝的要犯?聽他這口氣,不明明是要將我押送到某個地方去交差?!他看不懂,也想不透,只在心底發著狠;這年頭人心太險,這次不死,以後走在外面,對任何陌生人都得存上幾分警覺。

  沒有多久,外面馬匹備好,裡面父子倆也已準備停當。小虎讓他老子走在前面,然後一把提起單劍飛,跟著走到帳包外邊。這時才不過二更左右,風沙靜止,皓月在天,與剛才的景象完全兩樣,單劍飛大感懊惱,心想:大概是自己氣運該絕,要早有這種月色,自己又哪會沿山腳走來這種地方。

  小虎將他結結實實捆在馬鞍上,然後躍上馬背,父子同時揚鞭,馬蹄翻飛,眨眼將身後的帳包,以及站在包前揮手歡送的兩名婦人和一個幼童丟出老遠。

  無風有月的沙漠之夜,景色之美,不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但是,單劍飛已失去欣賞的心情,他唯一可做的,便是竭力認清並記住所去的方向,以便萬一能脫身後,不致在這片廣大的沙漠中迷失路徑。

  馬行方向仍是沿著山腳向東,先後約莫馳奔了一個更次光景,馬頭一撥,突然轉入了一條狹谷,谷道之狹,僅容一人一騎,有幾次,單劍飛的手背擦在岩壁上,皮破血流,痛不可當。

  忽然間,兩匹馬一陣昂嘶,四蹄並舉,同時收住奔勢。但聽前面有人沉喝道:「誰?」老人揚聲答道:「韓虎父子!」前面又喝道:「夜半何事闖寨?」老人壓低聲浪道:「又送上一名,比先前送來的那一個更強得多,胡總管如有不信,不妨下來看看,小老兒說什麼也不敢在胡總管面前打訛的!」

  前面問話者沒有再開口,沙的一聲,一條人影凌空飛落馬前,沉聲道:「人在哪裡?」老人回身道:「小虎,讓胡總管看看。」小虎剛應得一聲是,「沙沙」腳步聲已經移了過來。

  單劍飛勉強扭頭望去,只見來人是個四十上下的勁裝漢子,背後斜斜插著的,也不知道是什麼兵刃,鼻粱挺削如刀,雙目奕奕有神,一身武功,顯然不弱。

  來人停下腳步,僅拿眼角飄了單劍飛一下,忽然輕輕一哦,轉正身軀,認真在他臉上細細端詳起來。前面那叫韓虎的老人笑道:「如何?」胡總管嗯了一聲,沒有開口,轉身向寨內揮手道:「打開柵門!」柵門打開,兩騎策入,胡總管則搶在前面通報去了。

  單劍飛僅能看到一邊,他看到的這邊是塊相當寬廣的空場,空場上散放著一些石擔石鎖之類的練功用具,遠處,視線所及,似乎有著不少房舍,樓堡重疊,好像是一個武林人物秘密聚居的處所。

  兩匹馬走得很慢,彷彿不敢在這種地方放肆馳驅,過了好一會,遠遠有人走過來問道:「老韓,此人會不會武功?」韓虎沉吟了一道:「武功當然會,不然怎麼敢夜裡在天山腳下出現?不過,身手究竟如何,小老兒卻不清楚。」

  來人又問道:「人是你們拿下的,怎能說不清楚呢?」韓虎苦笑道:「這次是小虎下的手,小虎稍微用了點心計,根本沒給對方還手餘地,所以,小老兒實在無從估量——」

  那人唔了一聲道:「這樣說起來,武功大概也有限得很。」韓虎連忙賠笑道:「是的,是的,必很有限。」

  那人接著說道:「這兒是三百兩紋銀,胡總管說這次這人的確很出色,所以老夫人吩咐另外多加了一百兩。」韓虎一迭聲道謝道:「謝——謝謝郝總管,改日小老兒請您老去玉門春風樓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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