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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單劍飛正在出神之際,鬥場中忽然傳出一陣哈哈狂笑,三對中已有一對兩下分開,醜煞一身是血,臉如錫箔,兵儒量天尺一指,哈哈大笑道:「快給我滾遠點,我雖然不屑追殺一名敗軍之將,但一旦看不順眼,卻是難說得很,快滾,你滾還是不滾?」醜煞欲振無力,方掙得一掙,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不期然就地坐落,雙目緊閉,勉力運氣調息,敵方加害與否,已經無暇顧及了。

  兵儒又是一陣大笑,轉身閃目打量之下,立向第五儒樂儒高喊道:「五哥,小弟幫你來也,收拾下這個獨眼龍,咱們好去幫三哥打發那個獨臂老賊,獨眼龍,你注意——」量天尺一掄,便向獨眼青龍煞司徒干雲夾攻而去。

  白衣七儒臨敵,不論敵方勢強勢弱,人多人少,素來彼此不分,覷隙便上。出手便拼,獨眼青龍煞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兵儒這一發話,已使他心慌神亂,一支量天尺尚未遞到,獨眼青龍門戶一鬆,樂儒一掌趁虛搶入,獨眼青龍煞一條身軀立被震飛八尺有餘。五七兩儒正待去幫藝儒時,但聽藝儒大喝一聲:「這位朋友也差不多了。」喝聲中,獨臂擎天煞身軀悠悠離地,果然也和獨眼青龍煞下場一樣,飛出七八尺,砰然一聲掉落於地。

  兵儒哈哈大笑道:「好,好,中州白衣七儒向以打群架見識於武林,單打獨鬥的威力始終不為人知,今天這三位朋友算是首先嘗到了——」

  單劍飛深深噓出一口氣,拊在腰際鐵骨棍上的手也於不知不覺中鬆落下來,心想:白衣七儒盛名之下無虛士,我算是白操心了!詎知一念甫畢,堡樓上突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得意未免大早!」隨著語音,天空一暗,有如蝙蝠出窠似的,自堡樓上撲下一片人影。

  「藝」、「樂」、「兵」三儒經驗老到,嗖的一聲,三條身形立即聚至一處,背背相依,成三角形分向三面立定。

  落下的天魔教徒計有一十三名之多,其中十二名一律黑綢緊身勁裝,人人一支爛銀判官筆,粗如鴿卵,長約一尺七八,銀輝熠熠,映日耀眼,帶頭的一人,身穿一襲紫色長衣,手中也是一支判官筆,不過不是爛銀打造而是純金打造,較粗也較長,此人看上去約莫四旬上下,五官尚還端正,只是臉色蒼白得可怕,白中泛青,就好像幾十年沒有見過太陽一般。這名著紫衣執金筆者為誰,不用問得,也可以看出他大概便是那位什麼「地府書生」了。

  十二名黑衣人落地,不偏不倚,正好圍成一圈,將三儒圍在核心,地府書生一步跨出,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地冷冷說道:「陰某人自當年中條山一仗,飽嘗以一敵七的滋味後,便得到一些很好的教訓,那就是學無止境,人上有人,如果自審並非天下無敵,以眾臨寡,的確有很多好處,所以,最近五六年來,陰某人也結合十幾位使筆的朋友,並且也為自己取了一個總混號,叫做『地府金銀十三生死筆』,這名號將來在江湖上嘁不喊得響,就全靠以打群架揚名的三白衣朋友今天是否肯成全了!」

  單劍飛聽了地府書生這番話,不禁暗暗心驚,雖然地府書生這個名字,他尚是第一次聽到,人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有一點是沒有疑問的,此人之武功,定在魯山三煞之上。「七」是個單數,「三」也是個單數,單數集合在一起的力量,全在於彼此間有個緩衝和呼應,所以,魯山三煞以前能脫出七儒之手,尚不足為異,而地府書生以一人一筆,當年竟能在中條山與七儒周旋,並能留下一條命活到今天,實非等閒可比。因為地府書生如非罪大惡極之人,七儒絕不會聯手圍剿,一旦發動,則應無中途網開一面的理由,縱不取命,也要廢去武功,如今,地府書生竟安然無恙,便足證他當年是憑自己的力量脫圍的,七儒合七人之力都攔截不住的人,其身手還會錯得了麼?

  單劍飛留心注視之下,發覺自己這種判斷相當接近事實,地府書生面對著發話的,是三儒中的兵儒,白衣諸儒中以第七儒兵儒最負傲氣,然而,這時的兵儒,精目閃掃四周,臉色居然流露出無比的端凝,雖不答話,也不主動採取攻勢,一味戒備著,靜觀其變。

  地府書生語畢,手中金筆一招,沉喝道:「賣力了,兄弟們!」哄諾聲中,十二支爛銀判官筆在陽光下帶起千百道靈蛇般炫目光芒,萬箭攢集,向三儒疾點而至!三儒靈犀相通,雖然背對背,沒有交談一語,也無法看到彼此的臉色或眼色,事實上卻早準備好應戰方式。當下,但見三儒齊齊一聲斷喝,上身同時右傾,各以右手搭上前一人腰際,左腳踢出,就地一個輪旋掃打,讓開十二支筆鋒,反而攻向敵方空虛的下盤。這一招顯然在十二名黑衣人意料之外,一片輕噫聲中,十二名黑衣人突像爆米花似的向四下裡縮身散開。戰圈由緊縮而擴張,三儒不敢怠慢,各將右掌於同伴腰際一按,借力縱身,半空中認清了方位,兵儒量天尺一順,首先向地府書生撲落。藝儒和樂儒,雲袖揮灑,勁風呼呼,兩條身形相互成交叉式往覆穿射,藝儒東西竄,樂儒作南北竄,攻勢似方似圓,衣袖帶出的勁風罡氣,受到交錯激盪,威力平增一倍有餘。兵儒一支量天尺,氣勢天矯,已跟地府書生翻纏至三五丈之外,而這邊,十二名黑衣使筆人的包圍圈雖然未給「藝」「樂」二儒突破,但由於二儒內力驚人,採取的應敵方式又極巧妙,一時之間,亦是接近不得。

  單劍飛看著,看著,漸漸有點沉不住氣了。這一次,三儒處境與先前戰魯山三煞大不相同,剛纔,魯山三煞實在不應該敗得那麼快,那麼徹底,問題都出在兵儒一支量天鐵尺上,醜煞滿以為與自己交手的一定是藝儒,他發話的對象也以藝儒為主,所以,醜煞當時全部注意力,可說始終集中在藝儒身上,不意兵儒一馬搶先,奇兵突出,醜煞不虞變生倉促,又是以肉掌對兵刃,他功力本與兵儒在伯仲之間,一朝失卻主動處處挨攻,兵儒仗著一鼓作氣,竟在連環猛攻之下一尺敲中對方血海大穴。醜煞為魯山三煞之靈魂,醜煞失手,其他二煞也就跟著倒霉了。

  而現在呢?情形完全相反。剛纔,六人中有一人用兵器,他是三儒方面的人。如今,十六人中有十四人用兵器,兵儒抵消地府書生,另外十二人,全是天魔教方面的,而且十二人圍攻的兩儒均屬手無寸鐵,黑衣人如果一個對一個,當然不是二儒對手,但他們亦非弱者,一旦聯手,威力豈同小可。如今,藝、樂二儒勉可自保,絕無突圍支援兵儒的希望,藝、樂二儒要想反守為攻,只有等待兵儒的支援。因此,目前成敗的關鍵,全在兵儒一人身上。兵儒處境是只許勝,不許敗,不但要勝,而且要勝得快,等到藝樂二儒精力耗盡,那時候,縱然能將地府書生打敗,也嫌太遲了。看現在的情形,兵儒能不能勝得了地府書生呢?如不避諱,則可以說一點希望也沒有!現在的兵儒,情形與藝樂二儒完全相同,僅僅是「勉可自保」。

  單劍飛伸手拔起鐵骨棍,蓄勢正待跳出,目光偶抬,不禁一呆,堡樓上窗戶這時完全打開了,一名雲髻高聳、雙眉斜飛,眼波盈盈的中年美婦人,正含笑倚在第二座窗口,身旁隱隱約約地圍著七八名藍衣少女,其它三座窗口,也都站滿了人,不用說,那中年美婦當是一代魔女胡意娘了。

  「魔女」胡意娘、「神女」柳含煙,與另外一名「鬼女」,和一名「妖女」以前被合稱為武林中四大美人,另外二位鬼女和妖女,單劍飛未見到過,不知生做什麼樣子。神女他已經見過了,現在他又見到了魔女,設非楚卿卿說過巫山神女老去另有原因,他真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跟睛。四美均為三十年前的人物。年齡最小,也該在五十歲以上,神女變成了一個醜婆子,是非常自然的事,而與那樣一個老醜婆子同年代的另一女人,居然還會有這等姣好的容貌,豈非不可思議之至?

  單劍飛納罕著,迅將心神收斂,當下也不管它什麼魔女不魔女,真氣一提,橫棍縱身,越橋撲落鬥場,一面揚聲大叫道:「諸位暫停,在下有話說。」

  三儒困處劣勢,欲罷不能;地府書生與十二名黑衣人則因來人年事輕輕,一身夥計裝束,手中兵刃又只是一支三尺來長的桑木短棍,根本就沒有將他放在眼裡。

  單劍飛見援兵之計不售,知道除硬上外已是別無良策,於是,手中鐵骨棍一挺,以「七星劍法」第一招「笑指紫薇」,直指地府書生後心,口中大喝道:「『膏盲穴』小心了!」地府書生嘿嘿一笑,判官筆一招「小飛花」,金光霍霍地一個疾書旋,脫右手,入左手,左手順勢向前一送,點向兵儒量天尺,右手反把一撩,連望都不望一眼,便向單劍飛棍梢抓來。出手之從容,以及聽風辨位之準確,端的令人折服!

  單劍飛心想:你這廝如以為這一招只是普通棍法,這一下可就夠你受的了。棍梢一沉,招改「斗換星移」,驀向對方三路斜斜削去。地府書生一把抓空,情知不妙,右手筆點實兵儒量天尺,毫不猶豫地猛然拔身而起,以分厘之差,僥倖避過!

  兵儒頭一抬,訝然失聲道:「是——是你?」單劍飛突然大喝道:「注意背後!」原來地府書生竄起三丈來高,並未飄落開去,半空中一個回折,竟然頭足倒置,垂射兵儒背後,一支金筆,悄沒聲息,其疾無比地點向兵儒後腦。兵儒頭一低,錯步滑開,單劍飛鐵骨棍一抖,看上去頗似普通棍法中的一招「鳳凰點頭」,實際上卻是七星劍法中的「璇璣幻滅」,蕩起重重棍影,湊著兵儒讓開的空檔,猛向地府書生當胸攻去。地府書生不愧為一代巨梟,這時雖未能識得出這一招係由劍法所化,卻已深知這一棍來勢不弱,當下為判明棍招路數,一聲輕噫,引身側閃,居然沒有出筆封拆,單劍飛手中鐵骨棍一緊,正待原式不改,就以這一式所含的七個小變化趁勢追擊之際,忽聽兵儒大喝道:「你下,我上,輪著來!」

  單劍飛應一聲:「就這麼辦!」棍招一收,斜斜竄開,兵儒量天尺一掄,已然遞空補攻而上。兵儒一尺打出,同時高聲招呼道:「小老弟要說什麼快說吧!」

  單劍飛本來並沒有什麼話要說,此刻情急智生,立即高聲答道:「晚輩係奉『經』『典』『雅』『法』四位前輩之命,前來請三位且慢與天魔教衝突,他們馬上就會趕來——」

  一聽另外四儒馬上要到,地府書生不禁微微一愣。兵儒攻出一招,這時已如約後退,地府書生為這意外的消息所惑,怔愕之下,一時間竟忘了揮筆攻敵,單劍飛見攻心收效,心頭暗喜。可是,好事卻給兵儒一句話破壞得乾乾淨淨。兵儒霍地轉過身來道:「你,你莫非認錯人了吧?我們十天前在定陶分手,他們四個已去了鄂北婦德教,怎會忽然來到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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