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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因為,幾天後「金陵浪子」柳燕的下場,便是一個明顯的例證!

  金陵浪子柳燕,單劍飛見過不止一次,論儀表,只有比小叫化舒意更具成熟的男子美,比起「白面書生」和「金陵小五通」來,真不知要強多少倍,然而,他並未能遂其邪願,非但此也,且還因而喪命,由此可知,「花奴」、「花隸」不過是批糊塗蟲和可憐蟲,為美色所迷而不自覺而已!

  同時可以知道:「玉帳仙子」要「十二金釵」們這樣做,其目的也很簡單,它跟年前「玫瑰聖女」雲師師奉命逼令「五大劍派」一律解體的用意差不多,由「辱劍」再進一步「辱及各門各派」!為什麼?二十年前一句老話,看你七星劍桑雲漢還能忍受多久。

  所以,「玉帳仙子」今天以及當年的種種倒行逆施,都可以歸諸一句話:情感處理得太不得當。

  既然本質上並無天賦暴戾之性,那麼令人不得不懷疑:「她真的會收容眼前這個陰奸溢於言表的黑心秀士麼?」

  黑心秀士見單劍飛目注自己,冷笑著出神不語,一時誤會了單劍飛的意思,臉一仰,左手一揚,突將酒壺中餘酒潑向自己臉上。

  酒壺一摔,啪的一聲,在亭柱上撞得粉碎,接著以衣袖朝臉上狠狠一抹,說也奇怪,原來站在眼前的黑心秀士竟然消失不見,代之而現的,竟是一名眉目清朗,面白無髭,神采翩翩的中年人!

  單劍飛大為訝然,心想自己雖經百塵傳授過易容術,如跟此人比起來,可不差得太遠了?他至此算是認命了,此人剛纔如以現下這副面目出現,自己只有上當得更快。百塵說得一點不錯,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難知心!

  黑心秀士嘿嘿笑道:「好了,一切都已交代清楚,武人最大的痛苦不是死,而是強行散功,你咬緊牙關忍著點吧!」

  說時,五指一緊,單劍飛立覺一股熱辣辣的氣流,沿肘腕逆脈上昇,所經之處,酸麻刺痛,苦不堪言。

  他身心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他咬牙,他喘息,汗珠與淚珠沿腮滾滾而下,然而,他不哼一聲,仇恨愈重,他愈要將一條命留下來!

  黑心秀士不住點頭道:「好,有骨氣,的確不愧為七星門下。」

  口裡這樣說著,手底下卻又加上了勁,單劍飛已忍不住要昏過去了,他思緒逐漸模糊,耳中但聞黑心秀士自言自語道:「玉帳聖宮今天大概就只缺我姓史的這等人才了——」

  一個陌生而低沉的聲音不知來自何處,突然此時冷冷接口道:「不錯,但十殿閻王比玉帳聖宮需要得更加迫切!」語音未了,一道銀虹穿亭而下,黑心秀士循聲駭然仰首,「嗤」的一聲,銀虹恰好貫頸而入!

  等到單劍飛定神張開眼來,左腕握力已解,黑心秀士張口突眼,喉頸間鮮血進噴,正顫巍巍地向外撲地栽倒!

  單劍飛因僅只一條左臂受創,丹田一口真氣,還能勉強運聚,於是,一面運氣活脈,一面仰向亭頂,欲待看看是何人暗中施救於自己。

  臉甫抬得一半,亭頂那個陌生而低沉的聲音已又冷冷地吩咐道:「馬上拔出對方喉間那截斷劍!」

  什麼,插在「黑心秀士」喉間的,是一截「斷劍」?

  單劍飛再不顧得去察看亭頂來人了,腳尖一挑,翻轉屍身,俯身自黑心秀士喉間將那支亮閃閃的利器拔出。

  是的,一點不錯,拿在手中的是截斷劍!

  劍身上,滴血不沾,更證明此劍於未斷之前,當是一支上古名兵,所可怪者,劍身上竟附懸著一隻小小的黃布口袋,布袋上已染了不少血水。單劍飛心頭一動,忙又將自己那截被黑心秀士抖落的斷劍撿起。

  兩截斷劍,往起一合,單劍飛手抖了!心也抖了!

  亭頂上,陌生而低沉的聲音又一度冷冷響道:「我已經來了很久了,所以遲遲不出手者,只不過想觀察一下你臨危的態度,以及耐刑之程度而已。」稍頓,冷冷地接下去道:「憑打下去的這半截斷劍,我,現在命令你,站在原地別動,好好聽清:第一點,老丁選你為七星武學的傳人,我,老白,已經同意。第二點,不必交出上半部秘笈,不必介紹自己身世以及被老丁選中的經過,像老丁信任我老白一樣,我姓白的信任他姓丁的了,待你七星武功學成,在武林中有所作為後,我們自能清楚一切。第三點,下半部秘笈藏在洛陽白馬寺後一口古井的踏石下面,那兒只有一口井,一去便能找著,全套七星劍法僅有七個大變化,以及四十九個小變化,七個大變化均附有詳細圖解,修完上半部者自能一目瞭然,不須親授,至於另外的四十九個小變化,均係七大變化中生化而生,秘笈上面語而不詳,目的在使學劍人刻苦勤練,熟能生巧,只要火候到時,自能豁然開朗,運用如意,反之,一日不能全盤貫通,便表示爐火未純,尚需再下苦功!」

  單劍飛不期然雙膝跪倒,亭上繼續說道:「你可以不跪,剛纔黑心秀士已說得很明白,你是『七星劍』的『真正傳人』,而我們,只是老主人座下的『兩名家將』,不過,你既有這份誠意,我老白就暫代老主人生受了,現在,再聽我說幾句。」停了停,接下去說道:「取出下半部秘笈,可將上半部及兩截斷劍藏入,俟七星門重整後取回,該處極為隱僻,決不至遭人窺破,但為謹慎起見,下半部你於習成後卻不妨另覓他地妥藏,藏放地點可連我和老丁都不給知道——不要動,也不要申辯什麼——記住你是真正的七星劍武學傳人,這是你的權力和責任,有些事也許你還不了解,不過現在不必問,到應該讓你知道的時候,我和老丁自會有一個出面告訴你的。」又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斷劍上所附小布袋,內藏人皮面具三副,淬毒釘一枚,化骨散一瓶,此次前去洛陽掘取下半部秘笈,不遇阻礙便罷,否則可以不擇手段對付。化骨散無色無臭,入口便化,一個人可在一盞茶光景內化為烏有,如不能用化骨散時,便用淬毒釘,此釘見血封喉,不計人身任何部位,這是我姓白的主意,也是我姓白的今天憑半截七星劍所下的命令,你得遵守,你不願意可以馬上聲明,有罪我姓白的一肩承擔,如臨時猶豫不忍,你便將是七星門千古罪人!」

  單劍飛毫不遲疑地答道:「願意奉守!」

  誰會阻礙他自己師門的東西呢?假如有,那還會是什麼好人不成?對付一個冀圖謀佔他人寶物者,什麼手段不可施出?像剛纔一樣,亭頂老白如懷不忍之心,黑心秀士會饒過他單劍飛嗎?

  可是,世上事往往多出人意料之外,他決沒有想到後來真的遇上了阻礙,而且無法狠起心來向對方下手,此刻他要是知道就不應允得如此爽快了!

  亭頂唔了一聲,以較緩和聲調說道:「三副人皮面具製作均極精巧,係出自當年一位異人之手,袋中另有金塊一塊,你可添置三套與面具身份相配的衣物,以備不時之需,『婦德教』你不必多加過問,黑心秀士有句話說得不錯——」輕輕一咳,忽然改口接下去說道:「黑心秀士由於心機過人,又善偽裝,故他在「婦德教』『凡粉堂』相當受到重視和尊敬,天黑以前,這兒不會有人來,天黑以後就很難說,他們一旦發現了黑心秀士的屍體,難免不會誤會於你,所以,你在離去後,應該馬上易容,同時在離去前不妨在屍體旁蘸血寫上幾句:『請仔細辨認,「黑心秀士」即當年之「花蝶幻影」史端明,如有不信,可回去詳搜他的臥室,當不無蛛絲馬跡——』」

  單劍飛滿腹疑思,一面在聽,心中卻仍在想:那麼,我從小帶在身上的這支「七星令」又從哪兒來的呢?還有,「老丁」當初顧忌那麼多,這種過份小心是為大局著想,固屬無可厚非,但是這位「老白」怎麼會簡略到「老丁去了哪裡」都不問一聲的呢?

  正思忖間,忽然發覺亭上人聲已經消失,連忙跳身而起,趕到亭外一看,亭上亭下,哪還有半點人影?

  單劍飛悵立片刻,見夕陽已下衍山,惟恐婦德教有人前來,徒生麻煩,忙將兩截斷劍藏好,尋著一根枯樹枝,人亭依照老白之吩咐,蘸血於屍旁寫下那幾句留言,出亭回頭走,準備先趕返安陸。

  人城時,天已大黑,匆匆找著一家較僻靜的小客棧歇下。

  閂上房門,第一件事,便是取出那隻黃布小袋,袋內果然有著一隻藍汪汪的銅釘,一個黑色小瓶,三副人皮面具以及一塊重約十來兩的金塊。

  三副人皮面具在沒有戴上以前,很難分別出哪一副究竟代表著哪一種人的類型,他想,既然早晚都有輪著的機會,先戴任何一副也是一樣,於是,從其中隨便取出一副,而將其餘各物又貼身收起。

  戴上面具,攬鏡自照,竟是一張迂儒面孔,不由得一陣好笑,他知城中要想買到現成的老儒衣服乃屬不可能之事,乃將面具先行取下,叫來店小二,問附近有沒有年高德劭的夫子,自稱係奉東鄉某東人之命,想在城中延聘一位西席。

  循著店小二的指點,單劍飛於北城腳下找到一椽茅屋,認清倒數第三間,待二更敲過,輕易地取得所需之物,同時在案頭留下一塊銀子。

  ▼第八章 江湖道上劍爭輝

  翌日,出得棧來,於無人之處戴上面具,換好衣裝,然後以一名龍鍾老儒的姿勢,出西城,搭船直放桐柏山。

  水行無事,單劍飛又想起幾個問題,其中最主要的便是,一部「七星劍訣」為什麼要分「上下」兩冊而分別交付「丁白」兩將?難道說,「七星劍」在赴「玉帳仙子」約會之前已自忖必死不成?

  「丁白」兩人選他為七星劍武學之傳人,可證明一件事「七星劍」自從出門後,就沒有再回來過——至少「丁白」兩人沒有再見到過「七星劍」!

  這情形意味著「七星劍」已經不在人世了麼?

  似乎是,但不絕對是——最低限度,當年「花劍」之會「七星劍」沒有敗與「玉帳仙子」!這一點,是無可置疑的。

  然而,玉帳仙子今天種種行為雖證明七星劍在當年曾佔上風,但是,戰敗了的玉帳仙子已再度出現,戰勝的七星劍反而沒有了音訊,這又該作何解釋呢?

  單劍飛認為解釋只有兩種:一是七星劍為著某種原因隱居某處,一時不便出面。

  另一種便是花劍一戰後,七星劍發生其他意外!

  所以,他現在亟於趕往洛陽,希望早日習成全七星劍劍法,然後仗劍江湖,一方面制止玉帳聖宮再對天下各劍派施用壓力,一方面打聽從未見過面的師父七星劍桑雲漢,以冀在他們師徒合力奮鬥下,光揚劍道,重振七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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