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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單劍飛只知這一讓準讓得開,卻沒想到竟能讓得這般靈巧,神定之下,自己也為之驚喜交集,人在危急之際,往往能激發出無比的潛在力量,單劍飛此刻的情形,便是如此;他設非情急而發,他怎麼也不知道,同時也不肯相信自己原來竟已有了這等好身手了。

  馬車伕揮鞭一聲叱喝,正待罵出一句什麼時,忽然縮口一咦,猛地勒韁道:「原來是故意賣弄?嘿嘿,老子倒是看錯人了!」

  兩匹牲口前蹄並舉,抖鬃擺首,發出「昂——」的一陣痛嘶,連篷也是一陣烈震,車輪滑溜三尺許,「吱——」地一聲驟然停下!

  單劍飛想賠個不是了事,及聽得那聲「老子」,不由得勃然大怒,冷笑一聲,叉手而立,倒要瞧瞧對方能將自己怎樣?

  車簾被撥開一條細縫,迅又合上,接著,車廂內傳出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道:「蔡老九,先問問他師門和姓名,如果不是那邊出來的,就饒他過去算了!」

  蔡老九飛身而下,大踏步來至單劍飛面前,惡狠狠地喝道:「聽到沒有,小子?我們堂主問你,何派門下?姓甚名誰?而最最重要的,你小子來自什麼地方?想到什麼地方去?」

  單劍飛為之驚訝甚於惱怒,心想:「『堂主』?是他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堂主』與『香主』只有幫會中才用這種稱謂,當今以女性為主的幫,僅有君山玉帳聖宮一處,而聖宮中稱『十二金釵』向稱『院主』,再說十二金釵也該認識他才對,如說不是玉帳聖宮方面的人,她這『堂主』又是哪兒來的呢?」

  心中迅思著,口裡冷冷回答道:「大街不是驛道,應以人行為主,你們這般橫衝直撞的,小爺沒有怪罪你們,已經是夠寬宏大量的了,姓名門派,以及何來何往,與你們無關,不勞動問!」

  名叫蔡九的漢子,捏拳逼上一步吼道:「真的不說麼!」

  單劍飛身軀一轉,舉步向前,根本不予理睬。

  但聞身後一聲斷喝道:「跪下!」

  單劍飛一嘿,左掌於胸前一立,身軀半旋,右掌同時向掃來的敵腿斜斜切下。

  蔡九的痛叫與車中婦人的驚噫同時發出:「『天笠問路』?」

  蔡九一聲怒吼,便想再度撲攻,車中婦人突然喝阻道:「蔡老九且慢,他是少林弟子!」

  蔡九一愣,硬生生將撲勢收住,車中婦人似在自語著道:「『天竺問路』,唔,是的。『天竺問路』,可是,它是少林『達摩三絕招』之一,一名年紀輕輕的俗家弟子,怎會學到的呢?」

  單劍飛慌了,他以罡氣貫注於羅漢拳招內,本以為可以將這名粗漢打發,都只因初次臨敵,心情稍感緊張,不自覺忘卻百非和尚的叮囑,出手施上達摩絕招,萬一因此為百非和尚帶來麻煩怎辦?

  婦人於車中問道:「你是少林俗家弟子麼!」

  現在,單劍飛可不敢再使性子了。欲使對方不聲張開去,第一步要做的便是不能開罪對方,還好車中婦人語氣問得很平和,縱然回答了,尚不太難堪,於是,上一步,微微欠身道:「以前是的,現在卻不是。」

  婦人訝道:「這怎麼說?怎會以前是,現在卻不是了呢?」

  單劍飛惟恐因本身之不測遭遇,而牽累到少林或者百非和尚,所以希望盡是擺脫自己和少林之間的關係,當下答道:「說來慚愧,在下係因犯規被逐。」

  婦人嗯了一聲,似在車廂內點著頭說道:「這樣說來,你何以會使達摩絕招的原因,本座算是明白了。」

  單劍飛不答,心想:「由你這樣誤會也好。」他聽婦人自稱「本座」,知道剛纔沒有聽錯,這婦人真的是一位什麼「堂主」。

  婦人接著問道:「你從什麼地方來?」

  單劍飛答道:「岳陽!」他不擅說謊,同時覺得也無說謊的必要。

  車內婦人聽得卻似大吃一驚,急急迫問道:「岳陽——不是洞庭君山吧?」

  單劍飛道:「正是來自君山的玉帳聖宮。」

  他聽得出車中婦人已對他起疑,同樣的,他對這位婦人也疑心,既然如此,索性彼此弄弄明白也好,他若無其事地淡淡說著,暗地裡卻在會神伺察著車內的反應。

  車中婦人以一種異樣的聲調接著問道:「那麼你是『花奴』?還是『花隸』?」

  單劍飛道:「既非『花奴』,亦非『花隸』。而是膳房中一名雜工,此事凡參與當日武會者,人人知道,在下說的會是實話,信不信則聽便!」稍頓,接著說道:「女俠要問的都問完了沒有?」

  (缺一段)

  止,現在卻不得不多說幾句了,她們屬於『婦德教』,教主叫『無才夫人』,『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諒你懂得。另外還可以再告訴你一點:『無才夫人』與『玉帳仙子』之間的淵源相當密切,至於密切到什麼程度,你將來總會清楚,現在恕我不便相告。我說的這些,希望能暫守秘密,因為該教成立不久,武林中知道的人不多,而該教不願外界知道得太早。」稍頓,冷冷接下去道:「在下說的是『希望』,請注意希望兩字,它是在下的希望,它並不能約束別人必須遵守!」

  單劍飛見對方語氣如此認真,為之大惑,正想出語將氣氛緩和一下時,白衣少年已突然站起身來,冷冷地道:「在下話是這樣說了,卻並不一定勉強兄台相信,在下剛纔說過,你如拿這個什麼『婦德教』去問人,誰也不會知道的;同時,兄弟我長到這麼大,今天尚是第一次看人家臉色,兄台縱不下逐客令,在下也無顏再待下去了!」

  語畢,手一拱,轉身大步下樓而去!

  單劍飛怔怔然不知所措,心中有意將對方喊住賠個不是,但人呆在那裡,卻無法開一聲口,或是移動一步。

  不一會兒,酒菜端上,單劍飛望著對面那副空著的碗筷,胃口全沒有了!

  他與這位白衣少年一見如故,經過這數日相處,二人情感已愈來愈深,白衣少年不但人品、文才不遜於他,就以剛纔閃避那輛馬車的身法看,對方武功且更在他之上,他一直將對方當兄弟一般看待,做夢也沒想到對方始終那般隨和、風趣,卻竟有著這麼大的脾氣。

  單劍飛很後悔,他覺得他應該忍讓一點的。

  他斟了一杯酒,緩緩端起,慢慢淺啜著,眼神呆呆地望著酒菜盤中裊裊上昇的蒸氣,思緒和蒸氣一般,上昇、散開,茫茫然消失,酒喝在口裡,也不知是什麼味道。

  忽然間,有人在身邊乾咳了一聲,乾笑著說道:「相公,咳,咳,這個,你看一看。」

  單劍飛回頭從一名店伙手上取過一張紙片,紙上這樣寫著:吾兄抱歉,只有打個叉,因為尚不知吾兄尊姓也!適才所說「婦德教」,句句屬實,而小弟之「拂袖」卻為「故意作態」,緣小弟忽然想起一事,非立即離開不可,吾兄不出一語相挽,何無情之甚哉?又及者:小弟此去,事完後將徑往洛陽相候。明日前赴車蓋山,最好別提及曾遇小弟之事,酒菜錢已付清,並此相告。

  單劍飛忙向店伙道:「人走了沒有?」

  店伙賠笑道:「走了。」

  單劍飛揮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店伙哈腰道:「是,是。」口裡應著,人卻站在原地動也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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