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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財多無子和藝高無徒大概有著同樣的心情。照理說,無子無法勉強,無徒較易彌補,兩者似有不同之點。話不是這樣說,這裡是「子」指的是「孝子」,這裡的「徒」指的是「賢徒」。假如財多有個「敗家子」,藝高有個「不肖徒」,還不如「絕後」、「失傳」的好。

  藍臉老人對待聞人鳳那種虛心下氣,委曲求全的懇切態度,不難想像得到,此魔武功雖然高絕一代,大概因為過份珍惜著自己的一身成就,夢想找個資質兩佳的傳人繼承衣缽,而迄今沒有得到著落。

  很顯然的,聞人鳳給他的刺激太深了。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武林小輩會對黑水黃衣藍面叟的一身武功無動於衷——所以,司馬玉龍給他印象雖較聞人鳳更佳,此魔已然沒有勇氣在得知司馬玉龍的心意之前,作毫無把握的嘗試了。

  他朝司馬玉龍朗聲答道:「樹上是什麼人,晚輩和老前輩知道得一樣多。他下來不下來,應該由他本人做主,晚輩管不著;一如他不能限制晚輩不從樹下走出來一樣。」

  藍臉老人哼了一聲,又道:「娃兒,你知道老夫是誰麼?」

  司馬玉龍答道:「晚輩來了多久,老前輩不是不知道,這個何須問得?」

  藍臉老人不知是氣極抑或是愛極,尖聲一笑,笑華又道:「你能見著老夫,心中有何感覺?」

  司馬玉龍大聲道:「晚輩年方雙十,有幸見著老前輩,自是倍感榮幸。」

  藍臉老人陰惻惻地笑道:「娃兒,你不害怕?」

  司馬玉龍立即大聲反問道:「老前輩難道以人見人怕為榮?」

  藍臉老人哈哈一笑道:「要做到這一點並不簡單呢。」

  司馬玉龍冷笑一聲。藍臉老人藍眼一翻,怒道:「娃兒,你笑甚?」

  司馬玉龍抗聲道:「藍老前輩的武學雖然精絕,見識卻不相匹配!」藍臉老人突然仰臉怪笑起來。

  好一陣,這才強行忍住,朝司馬玉龍譏刺道:「老夫的年紀多你娃兒五倍有餘,難道老夫的見識反倒輸與你娃兒家不成?」

  司馬玉龍靜靜地道:「有志不在年高,老前輩以尊壽凌人,謬矣。」

  藍臉老人聞言一愕,肅容道:「好,娃兒,你倒說說看,老夫見識膚淺在什麼地方?注意,娃兒,老夫一生不喜別人指桑罵槐——」

  藍臉老人說至此處,突然一頓,轉臉向一直靜立在一旁的獨臂黃大喝道:「替老夫去將你們幫主和神經一起送來的那把寶劍拿來。」

  司馬玉龍神色自若,一會兒,黃大拿來一柄碧光耀眼的長劍,藍臉老人接過,兩指捏住劍柄,肘腕一曲一放,那柄劍便夾著一道碧焰,如練如虹似地直奔司馬玉龍前胸,司馬玉龍暗暗戒備,表面上卻是聲色不動。說來也怪,那柄劍有如一條靈蛇似地,在奔及司馬玉龍胸前不及三寸之處,突然掉頭向下,嗤的一聲,插在司馬玉龍腳前方磚之中,劍尖沒入半尺許,劍柄兀自微顫動。

  藍臉老人暗自一點頭,繼續說道:「娃兒,你如說的在情在理,此劍相贈,如妄逞口舌之利,愚侮老夫,老夫即以此劍割下你的頭顱。」

  司馬玉龍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威則威矣,惜乎義嫌不足。無義之威近乎暴,此人見人怕之故也。稟義之威謂之勇,人恆敬而慕之。人見人怕何如人見人敬?老前輩不為乎,抑或不能為也歟?不能為,不配一代奇人之稱,能為而不為,豈非見識不足?」

  藍臉老人厲聲道:「人見人敬之道何在?」

  司馬玉龍亦復揚聲道。「己所勿欲,勿施於人,此八字足矣。」

  藍臉老人嗒然良久,緩緩向司馬玉龍道:「娃兒。你願留下則留下,否則,拿起這把劍走吧。」

  司馬玉龍知道難關已過,本想轉身一走了事,但偶爾瞥見劍身上那種碧瑩耀目的光彩,又想及藍臉老人剛纔所說的「你們幫主——送來的」字樣,心中一動,突然想到,它難道就是華山派鎮山之寶碧虹劍?梅男不遠千里赴君山,就為的這把劍,這把劍今天已入三色老妖之手,捨此機會,梅男尋劍之心願何日能遵?

  當下也就不再謙讓,抱拳一拱道:「謹謝老前輩厚賜。」

  說完,伸手拔出劍來,略略拂拭,轉身便想縱上院心桂樹。順便看看樹上究係何人,以便日後相機報答人家知遇之思,就在這當兒,忽聽得身後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道:「仙翁,此子業已練就大乘神功在身,放他不得。」

  司馬玉龍聽得出,那是冷面金剛的聲音。

  司馬玉龍心中暗暗好笑,由此可見,梅男耍的玄虛,此魔並未識破。既然冷面金剛開了口,他假如裝作充耳不聞。照走不誤,就未免不夠氣派了。

  當下,他立即轉過身來,抱劍當階而立,靜候進展。

  只見藍臉老人臉上急遽地閃過一片迷惑,朝司馬玉龍看了一眼,又轉向冷面金剛道:「縱令老弟所說屬實,那也是以後的事,無論如何,老夫今夜是不願為難這個娃兒了。」

  說著,向司馬玉龍揮手道:「娃兒,你走你的吧。」

  司馬玉龍這一來可再不願去理冷面金剛的反應了。同時,也落得顯點顏色給兩個魔頭瞧瞧,當下,他為了迷亂兩魔眼光,故意將五行真氣叫足,滲在武當輕身法一招「飛升紫府」裡,清嘯一聲,婉若龍吟,足尖微點,肩不晃,臂不張,飄飄然,冉冉上騰,如因風柳絮,如淡霞輕煙,覷定老柱一枝,騰身而起。

  借著落地的一剎那,他運足十成視力,遍掃樹頂,樹頂上空空如也,哪還有半個人影在?

  司馬玉龍這一喜,非同小可。

  司馬玉龍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他無暇多想,又是幾個騰身,眨眼出了莊宅。

  此刻已是四更左右,司馬玉龍剛剛出城,護城河岸上已有兩個黑衣夜行人並肩當道而立。司馬玉龍仔細一看,兩個黑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一直懸在心頭的一劍和三劍。

  司馬玉龍上前見了禮,同時問道:「兩位老前輩究係隱身何處?玉龍怎未覺察?」

  一劍嘆了一口氣,三劍代答道:「一言難盡,回去再說罷,老弟。」

  三人展開身形,僅眨眼工夫,便已回到江船上。

  這時,中艙內點起了燈,一劍吩咐將船撐離岸邊十數丈遠近拋錨泊定。梅男也聞聲起身,一二三劍、梅男、司馬玉龍,五人圍桌坐定,首由三劍王奇報告此行動機及經過,他道:

  「前天黃昏時分,我在後梢閒眺之際,忽見一個年約十六七。端秀可愛的小姑娘在岸邊向著本船張望、因為對方是個年紀極輕的小女孩子,所以我也沒有在意。誰知道,就在那個小姑娘探望了一陣,面露失望神色,準備離去的當兒,小姑娘身後忽然走來一個年在八旬以上身穿黃衫的藍臉老人,藍臉老人的步履雖極從容,速度卻是快極,這當然逃不過我王奇的眼光,我當時雖然看出老人是一位武林健者,但卻未想到黑水黃衣藍面叟的身上去,想想看,我王奇今年才不過五十出頭,此人謠傳死去已達五六十年之久,誰會想到死人還能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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