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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楊花仙子一連聽到兩個「你」字,芳心舒貼至極。不由得又上了一步,柔聲道:「外面風大,我們到廟裡坐坐如何?」

  司馬玉龍只是搖頭。

  楊花仙子又上一步,低聲蕩笑道:「你為什麼搖頭呢?」

  司馬玉龍故意酸溜溜地道:「男女授受不親,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娘子不怕褻瀆了神明麼?」

  楊花仙子又皺眉怨道:「你這人真是善變,白天看你那副樣子,晚上又在燈下念那種艷麗的詞句,而現在卻又——你這人也真是。」

  司馬玉龍裝著不勝赧然地低頭細聲說道:「窕窈淑女,君子好逑,性也。」

  楊花仙子聽得心花怒放,故作幽怨地又道:「君既有意,怎不容小奴家略輸款曲?」

  司馬玉龍搖搖頭道:「發乎情而止於禮,義也。余某雖然出身寒微,但多少也讀過幾天聖賢書,豈能違義而行事?」

  楊花仙子患道:「依你該怎樣?」

  司馬玉龍沉吟了一下道:「小生此來黃安,除謁師外別無他事,身邊也只帶粗童一名,姑娘如不——姑娘如不嫌棄,明天日間敢請屈駕移玉到小生寄寓之處茶敘,假如,假如姑娘一定——我們不妨就在這塊青山石上坐下來談談。」

  楊花仙子聞言大喜,立即柔順地搶先往石上坐下。

  她雖然是個生性淫蕩的女人,但不見得是見一個愛一個,縱然面首成群,其捨身相救的動機很可能是不耐孤眠獨宿而採取的權宜之計。她現在對司馬玉龍可說是由衷生羨,她不但愛他,更希望被他所愛,既希望他愛她,先決條件便是不能讓他看輕她。

  不論男女,不論其根性之良莠,他(她)們都有一種原始的情感,那種情感便是世上最真實的東西。假如某人沒有,便是那人沒有遇見發洩的對象。如果一個人懷著自己原始的真情而原封不動的死去的話,此人所給世人們外在的觀感,便是冷酷無情或者殘忍變態。

  所以,像楊花仙子這種下賤、淫蕩、陰毒的女人一旦變成異常柔順賢淑,並不是一件值得駭異的事,其原因是她面對著的是司馬玉龍,一個誘發了她真情的男人,假如她現在離開他,立即跑到另外一個地方去殺一個人,既不算意外,也不是矛盾,因為真情不能分割,那人既不是司馬玉龍,她便不能以情制性,防止那些防不勝防的意外事故。

  司馬玉龍知道此女關係重大,現在既已制止她的野性,為了探求天地幫的內部機密,不得不欲取姑子略示溫柔了,他見她已坐下,便也在她身旁二尺遠的另一端趑趄著坐了下來。

  楊花仙子見司馬玉龍業已就範,不禁送來一個極其誘人的微笑。同時輕聲問道:「剛纔你說什麼?你叫余仁?」

  司馬玉龍點點頭。

  她又道:「府上哪裡?」

  司馬玉龍道:「襄陽府,你呢?」

  楊花仙子道:「黔南。」

  司馬玉龍故意訝道:「苗疆?」

  楊花仙子微微一笑道:「我像苗人嗎?」

  司馬玉龍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因為我沒見過苗人。假如說苗人女子都像你這樣美,就是生為苗人又有何妨?」

  楊花仙子狠狠地瞪了司馬玉龍一眼,旋又低頭噗哧一笑,嬌聲道:「想不到你倒真會說話。」

  這個歷經情慾滄桑的女人卻是頭一次嘗著了初戀滋味,你說「真情」這樣東西可怪不可怪。

  司馬玉龍異常內疚,他總覺得以違心之言來騙取一個女人的情感是一種罪惡,雖然楊花仙子不是一個正當的女人,雖然他採取這種手段是為整個武林利益,可是——可是,除此以外,他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

  此刻已是三更將盡,司馬玉龍暗將牙關一咬,決計暫守權宜,利用一去不再的寶貴光陰,將天地幫的內情套問一個粗枝大葉,以便提供師長們參考,早日採取對策,免得養奸成崽,造成武林浩劫遺害千古。

  司馬玉龍想罷,裝出笑臉親切地問道:「女俠不遠千里而來中土,所為何事,作何營生,小生有幸與聞否?」

  楊花仙子怔得一怔,隨即極其自然地笑答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中原之富貴繁華,人所盡知,黃素英自懂人事以來,無時無刻不心嚮往之,只恨缺乏機緣而已。說來真巧,大前年,適有中土人士組成四海雜耍團獻藝黔中,素英不揣冒昧,挾技自薦,幸獲團主賞識收錄,總算僥倖遂了平生之願。」

  司馬玉龍故作痴獃地又道:「雜耍團?那一定擁有很多身懷絕技的團員嘍!」

  楊花仙子微微一笑道:「一共五個人,算多嗎?」

  司馬玉龍心想:到目前為止,她尚沒有將事實捏造,也算難得的了。

  當下又問道:「只有五個人?那怎能稱之為雜耍團。」

  楊花仙子笑道:「雜耍者也,美其名稱而已。事實上,和一般江湖賣藝並無分別,全仗各人皆有一身個別的武功,湊合著混幾個盤纏罷了。」

  司馬玉龍趁機恭維道:「以女俠這一身出神入化的輕身功夫,大概是團裡的臺柱了?」

  楊花仙子咯咯地笑道:「好弟弟,你以為姊姊這點能耐很了不起是麼?」

  司馬玉龍含混地點點頭。

  楊花仙子笑不可抑地戳指輕點了司馬玉龍的額角一下道:「傻小弟,你真是個井底之蛙。四海雜耍團雖然只有五個人,你姊姊只輪著倒數第二名。你把姊姊看得恁地高不可測,也只怪你沒遇上一個知名的師傅罷了。」

  司馬玉龍故意認真地點點道:「這倒是真的,我只聽人說起當今武林中有幾大派,幾大派有多少多少的高人異士,只可惜機遇有限,活到二十來歲,一個名手也沒碰上,今晚碰到姊姊你,已算是生平僅見的高人了。」

  楊花仙子訝道:「你師父黃安一虎沒跟你提起過?」

  司馬玉龍埋怨道:「他老人家一開口便是少林派和少林派的神拳,問起其他,他老人家便支吾其詞,不肯多說,直到如今,我也弄不清他老人家用意何在。」

  楊花仙子點點頭,輕嘆一聲,以不勝憐恤的口氣說道:「這也不能怪你師父,他既是個在家人,在少林派,他也只能算是一個俗家弟子。按少林派之寺規,一個俗家弟子是無法得授本門心法的,既然得不著少林派的本門心法,能耐有限是可想而知的了。你師父假如讓你知道了當今武林中的名派如林名手如雲,他自己豈不立即黯然無光?自尊心是人皆有之的,哪個師父願意自己的徒弟把自己看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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