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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少女怒道:「明天?明天有明天的事。假如你怕,你就關起門來睡覺好了。」

  少年賠笑道:「好,好,就這麼說,我由此向西,你由此向東,各繞半圈再回此間如何?」

  少女聞言,這才轉怒為喜地道:「是呀,這還像話。龍哥,你想想看,機緣稍縱即逝,我們又不是去找別人霉氣,只要檢點一些,誰能吞了我們?萬一遺漏了追蹤賊人的好機會,豈不可惜?」

  兩小計議停當,各自回房裝束了一番,然後用被子蓋了枕頭,飾成蒙頭大睡的樣子,熄了燈,掩好門,悄然竄上店房,二人一比手勢,便如兩縷輕煙似地,東西背向而去。

  且說穿著紫裘、披著紫披風的司馬玉龍,離開店房屋脊之後,凝神聚氣,耳聽目察,一路上,輕竄巧登,徑直撲奔西城腳的城隍廟而來。

  黃安這個地方他來過,他知道黃安的城隍廟一共有兩個,一個在東城,一個在西城,東城的是新起的,西城的是廢棄的。他想,黃安如果真有黑道人士嘯聚,頹廢破落的城隍廟實在是一個理想的地方。

  舊城隍廟他沒有來過,但他知道是在緊靠西城門的城牆腳下,一個極為荒涼的角落。

  不到一會兒,城隍廟在望了。

  因為積雪未消,夜空明朗,舉目可及數十丈遠近,司馬玉龍為怕顯露行藏,不敢高來高去,待得走近廟前,便從高處輕輕跳下,沿著稀落的木柵,悄然走向側院圍牆,附耳靜聽了好一會兒,見裡面靜寂無聲,這才輕輕翻上牆頭。

  司馬玉龍剛剛探身作勢,欲往院中跳落之際,只見大殿側門微微一動,一顆頭顱從門縫伸了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司馬玉龍上身一仰,往後便倒,身軀與牆頭平行時,全身一個轉折,身軀翻轉,由仰下變為俯下,雙腳腳尖勾住牆頭,雙手一張,頭下腳上,落至地面。落地之後,便不稍停,雙足一點地面,兩手又已搭住牆頭。

  他一分一分地露出了自己的視線,從牆頭上往殿中查探過去,這時,側門中的那人已經走至殿中,借著月色和院中積雪的反射,司馬玉龍見殿中人一身青布短打,板帶束腰,身材雖然普通,神態卻是矯健精悍之至。

  那人的面貌如何,他看不到,因為那人臉上罩著一塊黑紗。

  「這就是了。」司馬玉龍驚喜地想道:「那塊黑紗便是最好的說明。」

  司馬玉龍精神一震,同時分外小心起來。

  他見那人在大殿上來回徘徊,不時探首四面張望,知道尚有人要來,立即鬆手落地,閃電似地縱至近殿的牆外暗角,然後露出一邊眼睛,向廟內望去。

  說來也真險極,司馬玉龍這廂剛剛藏好身形,前殿殿脊上已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殿中可是竹牌一舵?」

  殿中蒙面漢子聞聲霍然停步挺立,垂手答了一聲:「是。」

  冰冷的聲音又道:「已到幾位?」

  蒙面漢子恭敬地垂手答道:「銀牌四五,銅牌一三五,竹牌——」

  冰冷的聲音輕哼一聲,餘音未歇,人已像巨鷹似地橫向大殿掠去,快疾飄逸。

  司馬玉龍暗暗心驚道:「此人身法好俊!」

  司馬玉龍的眼力特佳,他已看出來人竟和那殿中人一樣,臉上罩有一塊黑紗。他想,銀牌銅牌竹牌一定是天地幫的等級稱呼了,他們之所以徑呼牌別而不名,以及在臉上罩一塊黑紗的原因,一定是該幫尚在籌組期間,不願示他人以真面目之故。

  來人落殿後,更不搭話,昂然自側門走進後面。

  司馬玉龍心想:「後面一定還有秘密所在。」

  現在,他可為難了。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居然發現了天地幫黨徒的聚會所,假如他不更進一步入內探視,以後能否再碰得上,頗為難說。進去吧,大殿上尚有那個精悍的竹牌身份的黨徒不算,裡面更有銀牌第四第五,銅牌第一第三第五,看殿上這位身居末流的竹牌頭目已是不凡人物,那麼,銅牌、銀牌身份的頭目,其武功之高,概可想見。再加上剛纔入殿的這一位,審其神態,身份絕不在銀牌四五兩頭目之下,這一來,情勢是七對一,萬一露了破綻,想活著走出這座城隍廟,是絕不可能的了。

  可是,他能為了這個原因而就此撒手不管?

  司馬玉龍猶疑了片刻,驀地一咬牙,作了最後決定。

  他見那個竹牌身份的漢子仍然留在殿上,來回徘徊,知道他因身份關係,沒有資格決策議事,現在留在外殿擔任巡守之職,不將此人打發,絕無法入內。

  他從地上抄起一把雪,捏捏緊,對準殿中漢子使力擲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人鼻頭上。那人挨了一記,霍地矮身亮掌,急促地在殿上打了一個旋轉,身法倒也不俗。那人見院空庭靜,四壁悄然無聲,偏頭向內望了一眼,略一沉吟,使即飛身縱入院中,同時向司馬玉龍藏身的這二邊牆頭竄來。

  司馬玉龍知道此人好大喜功,不敢冒昧向裡面報警,怕驚動了眾人而又一無所見時丟了顏面,不由得大喜過望。當下故意發出嘿嘿兩聲輕笑,輕笑聲中,同時長身而起,施展出一種看上去極為笨拙的身法,向城腳奔去,那個竹牌漢子果然中計,他從司馬玉龍的身法上,斷定司馬玉龍的能耐有限,一聲不響地奮力追來。

  司馬玉龍愈跑愈慢,那人越追越緊,待得走近城腳,二人之間的距離,已只剩得五尺左右。

  司馬玉龍聽得腦後風聲,同時聽得一聲輕叱:「小子,乖乖給我留下來。」

  司馬玉龍知道,時不與我,一寸光陰一寸金,當下猛然滑步旋身,疾伸右臂,駢指以大羅掌法中一招「漫數天星」,連點對方氣海、丹田、關元三重穴,漢子因為過份輕敵,加以司馬玉龍是蓄意下手,出招奇快,那漢子只哼得一哼,便即中招倒地。

  司馬玉龍急步上前,很快的在漢子身上搜了一遍,果然在漢子腰帶上搜著一面二寸見方的竹牌,借著月色,他見竹牌一面刻「天地」兩個大字,一面則刻著數行小字:

  銀牌五
  銅牌五
  竹牌不限數
  金牌是幫主

  左下角另刻著一個「壹」字,司馬玉龍知道,在竹牌行輩中,此人的身份算是最高的了。他匆匆將竹牌揣起,又在那漢子身上點了昏穴,然後為他將腹前三穴解開。這是司馬玉龍心存仁慈的地方,天地幫固然不是一個善良組織,但此人並無不赦之惡跡掉在他的手裡,他覺沒有理由遽下毒手。

  司馬玉龍處置完畢,雙臂一抖,便即飛身撲奔城隍廟而來。大殿內外仍然是那副老樣子,靜悄悄地,一點聲息沒有。他放開膽,縱身落殿,躡步向側門走入,門外是一條通向柴房的甬道,柴房內燈火閃爍,人語竊竊,隱約間尚酒香飄送。柴房之間雖然虛掩著,內外隔絕,但因甬道極短,別無藏身之處,假如就這樣湊近去竊察,實在太過冒險了。

  他探頭約略打量,便又偏身而出,從大殿上奔向後殿,繞至柴房後壁,在牆角陰暗處伏下身軀。柴房本身為木板建築,因為年代久遠,腐蝕不堪,木壁上到處是小洞孔,裡面的人大概是為了擋風,已用布幔掛上,但屋內說話的聲音,司馬玉龍卻能完全聽清。

  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說道:「神經上下部均已呈繳幫主,幫主傳諭,一俟副冊分繕竣事,立刻召集我等在總舵分發,今天我們所要決定的只是我們的身份究應何時向武林公布。」

  司馬玉龍暗想道,此刻說話的,不就是最後進來的那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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