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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聽得格嗤一聲悶響,離司馬玉龍頭前寸許,泥塵四飛,金丸落落,泥塵落滿司馬玉龍一頭一臉。

  同時,前殿殿脊上有人哈哈大笑道:「一場上好大佳的法事又給我這個老而不死的怪物給撞散了,罪過,罪過,真是罪過之至。」

  眾人循聲抬頭望去,前殿殿上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蹲著一個六十來歲,蓬頭亂髮,滿身油污,橘皮臉,胡桃眼的枯瘦老人。

  眾僧面面相覷,驚疑不置。

  伏虎尊者雙睛火紅。

  一瓢大師在看清來人之後,慌忙自寶座中起立合掌高聲道:「公孫長者別來無恙,一瓢有失遠迎。」

  大師說罷,隨即戟指向東殿一指。

  手指處,鐘聲應手而響,司鐘僧連敲三下,除了四尊者和七長老仍然端坐不動外,其餘自二代弟子以下,紛紛自蒲團上立起身來,向掌門人喃喃一稽首,自側門散向後殿。

  枯瘦老人哈哈笑道:「我老不死的只是路過觀光,適逢其會而已,掌門人有事只管請便,何須多禮若此?」

  一瓢大師合掌虔誠答道。「衡山不幸,一瓢無德,以致發生此等意外——長者可否移趾小殿,聽一瓢詳道始末?」

  枯瘦老人尚未答話,伏虎尊者已自側座立身向前殿脊怒喝道:「五行高人百年以來均處身六派以外,以清高自居,而言行每每相反,究竟是何道理?」

  一瓢大師臉色大變。

  枯瘦老人驟遭指責,先是一怔,旋即揚聲大笑道。「好好,煩尊者舉例說明之!」

  伏虎尊者厲聲道:「五十年前,武林六派爭議黃山天都之時,令師五行異叟明稱調解紛爭,實耀炫恃五行神功,不分是非曲直,強令一體言和,已屬失當。今天你公孫民又恃強出頭,貿然阻止本派處理殘徒之仇,——即此二例,便已過足。」

  枯瘦老人靜靜聽完,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家師錯在五十年前,老不死的錯在五十年後,前後相映成趣。——哈哈——」

  一瓢大師怒聲向伏虎尊者喝道:「伏虎休得對長者無禮。」

  枯瘦老人繼續笑道:「大師且慢責備尊者。尊者說得不錯。第一,家師不應多事於五十年前,六派各擁高手,今天我殺你,明天你殺他,本來是件熱鬧事兒,他老人家偏偏不知趣,替六派留下無數活口——第二,今天的事兒,老夫亦有不是之處,想想看,堂堂衡山派的尊者之一,居然抽冷子算計一個武當派的二代弟子。喧騰開去,除了會被別人誤會殺人滅口之外,豈非大好的一個揚名顯萬兒的機會?——哈哈——五行山調教出來的人物真是該死。該死,該死之至。」

  一瓢大師臉色鐵青,朝伏虎尊者怨瞥一眼,合掌向殿脊高聲致意道:「伏虎尊僧對長者失敬,一瓢這廂謝罪,如長者有暇,務請落殿容一瓢報告事實真象。敝師弟因同門情深,一時口不擇言,望長者念在同源之義,萬勿記嫌。」

  那個被稱五行異叟傳人的枯瘦老人,這時神色自若地搖手笑道:「殿脊上很風涼,大師不必勞神了。至於這次貴派大智僧亡於武當弟子之手的事,大師所知道的,老不死的也全知道了,用不著大師再費脣舌了。雖然貴派尊者指責五行野人對武林六派有所偏袒,但老不死的卻自信五行野人對六派中人一視同仁,除了哪一派出了不肖分子——。老不死的前已說過,今天是適逢其會,只為老不死的來得早了點,一切均已入目,老不死的看法與大師的看法相同,認為這次事件內容大有蹊蹺,所以出手留命,想不到竟惹起貴派尊者之怒,實在抱歉之至。」

  伏虎尊者厲聲又道:「本派弟子係死於大羅掌力,大羅掌為武當獨門絕學,此子為武當門下,且自承行兇不諱,諸如此等,請問尚有何蹊蹺?」

  枯瘦老人冷笑道:「依尊者之意,此子行兇目的何在?」

  伏虎尊者也冷笑道:「還不是為了大乘神經,見寶起意。」

  枯瘦老人又道:「神經呢?」

  伏虎尊者冷笑道:「你問我我又問誰?」

  枯瘦老人忽然厲聲道:「老夫一生不為他人作保,今天破例斷言,神經一事,決與此子無關,如有差錯,老夫願以頭顱作賠!」

  伏虎尊者雙目陡亮,大聲道:「此是如何證實。」

  枯瘦老人也大聲答道:「三年後的今天,老夫親送半部神經上南嶽!」

  伏虎尊者冷笑道:「細聽尊駕話音,難不成想要就此攜帶此子離寺?」

  枯瘦老人也冷笑道:「你以為老夫不能?」

  伏虎尊者自錦座一躍而落至司馬玉龍身前,揚臉大聲道:「紫蓋峰不是五行山,五行神功唬不倒衡山門人。」

  枯瘦老人哈哈一陣狂笑,身蹲原地不動,卻探手入懷摸出一件物事托在掌心,遠遠地向一瓢大師莊容問道:「大師識得此物否?」

  眾人遙遙諦視之下,齊聲失驚道:「玉佛手!」

  一瓢大師慌忙合掌稽首誦道:「阿彌陀——佛——祖師慈悲。」

  枯瘦老人大聲又道:「請問大師,此物何來?」

  一瓢大師肅容敬答道:「此為五十年前武林六派各贈信物與尊師五行老前輩時,衡山派所贈的信物,係本門師祖了幾上人親手所贈。」

  枯瘦老人復道:「各派贈送信物之意何在?」

  一瓢大師道:「感謝五行老前輩解紛息爭之德。」

  枯瘦老人再道:「此物何用?」

  一瓢大師道:「可憑信物向各派交換一個要求。」

  枯瘦老人道:「要求可有任何範圍?」

  一瓢大師略作猶疑,然後毅然回答:「沒有。」

  枯瘦老人又道:「時至今日,先後相隔已達五十年之久,請問大師,此物尚有效驗否?」

  一瓢大師慌忙躬身虔誠答道:「師門遺命,相傳為訓,一瓢未敢片刻稍忘,長者說哪裡話來?一瓢這廂洗耳,恭候長者吩咐。」

  枯瘦老人最後哈哈大笑道:「金龍木魚玉佛手,銀鏢竹符鐵拂塵,師遺至寶六件,到了我這個不肖徒弟手上,不是換藥救了閒人,就是易酒灌了自己,如今只剩下這隻僅有的玉佛手又將離我而去,——來有源起,去有歸宿,哈哈——去就去吧!」

  語音一歇,玉佛手已自枯瘦老人手中脫手而出,飄忽忽地徑向一瓢大師胸前飛去。一瓢大師衣袖微揚已然接入手中。

  大師雙掌合著佛手,靜往殿脊,肅然道:「長者吩咐吧!」

  枯瘦老人雙眼一瞪,朝痴若膏像的司馬玉龍大喝道:「小子不走何待?」

  伏虎尊者才待有所行動,一瓢大師早擎起那柄碧玉如意朝殿下沉聲喝道:「掌門人在此,伏虎僧歸座去。」

  司馬玉龍至此,恍若兩世為人。

  當下上跨一步。雙拳緊拱。朝大殿上一瓢大師深深一揖,朗聲道:「謝大師不死之恩。」

  枯瘦老人在殿脊不耐地大叫道:「小子,走呀。沒有老不死的,你小子有八條命也早死盡啦!你小子也不必左打躬,右作揖,能在三年之內將那半部大乘神經找著,咱們就算扯平,不然的話,老不死的落頭之前,你小子那顆乾乾淨淨的頭顱也別想留得下來。」

  司馬玉龍雙臂一抖,上了殿脊。

  在一陣哈哈長笑聲中,老小二人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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