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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向四周環瞥一眼,嘿然一陣冷笑,同時自語道:「司馬玉龍若無必死之心,也不會自動投上門來,司馬玉龍已存必死之心,又何勞衡山七長老之清神?」

  一瓢的大師的臉色,在司馬玉龍自承兇手之後,本已難看至極,及至聽完司馬玉龍的一番自語,長眉一軒,舉手連擊三掌,滿殿滿院,旋即寂然。

  司馬玉龍向四周瞥了一眼,點點頭,自語著又道:「上令下行,如響斯應,果然不愧名門正派——可惜可惜——為了一派派譽,我怎能——唉唉,看樣子我司馬玉龍只有含冤而死了。」

  一瓢大師見狀,從寶座上立起身來。

  大師起身,眾僧俯首。

  大師莊嚴而立,向階下沉聲喝問道:「少俠尚有何話要說麼?」

  司馬玉龍凝視著一瓢大師之面,嘴脣翕動,想說什麼而又始終沒有說出什麼來。良久良久之後,方纔黯然地搖搖頭。

  輕聲道:「有死而已。」

  一瓢大師睹狀,心知有異,沉臉大聲道:「少俠有話儘管說,一瓢忝居衡山派掌門之職,遇事尚能做主。」

  司馬玉龍聞言,雙睛陡然一亮,仰面問道:「大師可否賜晚輩別室說話?」

  一瓢大師臉色一變,不悅地道:「敝派自忖在武林中頗有清譽,事無不可對人言,本座之眼,為全派之眼,本座之耳,為全派之耳,本座可聽之言,可見之事,本派全體均可見聽!現在通寺無一外人,少俠當席說出,並無不便。」

  司馬玉龍輕嘆一聲,垂首黯然答道:「既然如此,司馬玉龍無話可說了,就請貴派將司馬玉龍任意處置罷。」

  司馬玉龍說罷,陡聞身後一聲狂喝,狂喝聲中,一陣疾猛無倫的掌勁已自當頭壓下。

  司馬玉龍一聲長嘆立即閉上雙目。

  這時,忽然聽得一聲石破天驚的巨喝:「四空且慢!」

  巨喝聲中,同時有一股溫柔之勁風起自身前大殿,疾捲頭頂,一聲悶響,兩股掌風同時消化。

  司馬玉龍再度睜開雙眼,朝一瓢大師惶惑地望著。

  一瓢大師紅臉已成鐵青,這時強作鎮定地向司馬玉龍問道:「少俠身後可有何事交代?」

  司馬玉龍顫聲道:「謝大師慈悲,司馬玉龍死後,望大師記取司馬玉龍之瀝誠衷言,此事全係晚輩一人所為與武當派無關,千萬別記武當之嫌,司馬玉龍則雖死無憾矣!」

  一瓢大師聞言神色一動,返身向右邊沙彌手上取過碧玉如意,高擎手中,向院中高聲喝道:「衡山派第七代掌門人謹持本派掌門信物碧玉如意傳令,本派自四尊者、七長老以下,全體速即歸位,靜候一瓢法旨。」

  語調重如山嶽。

  語音甫歇,又是嗖嗖數響,七長老首先飛身入殿,四空尊者走在最後。四空尊者入殿之際,仍然返身朝司馬玉龍看一眼,那一眼,幾乎包羅人間所有的怨毒。

  院庭中靜蕩蕩地,只剩下司馬玉龍一人和滿院熙和的深秋朝陽。

  待眾僧歸座後,一瓢大師方將碧玉如意交還沙彌。

  大師向全殿掃瞥一眼,這才沉重地開口道:「各位師兄情緒過份激動,一瓢迫不得已家法相逼,尚望各位師兄見諒。」

  大師說至此處,略為一頓又道:「司馬少俠身為武當門下正式弟子,其人縱有死罪,本派應鑒於武林大義,何能妄動私刑?此其一也。再說,大乘神經為武林奇珍,無論遺失的是上半部或是下半部,縱然本派不願深究,也對北邙天龍老人無法交代,所以,在採取行動之前,此經不可不予追查明白。此其二也。何況——何況這位司馬少俠一團正氣,且毅然投身本寺,直承行兇不諱,但未同時陳述行兇動機和經過,甚為令人費解。本派創派迄今,歷經各代祖師慘淡經營,創業維艱,守成更屬不易,如貪快意一時,貿然洩忿,事後發覺差錯,樹仇結怨尚在其次,如因此而令衡山派之譽有所損害,實非一瓢所能承當。」

  一瓢大師向殿中眾僧諄諄訓畢,才又抬臉向殿下木然而立的司馬玉龍嚴肅地道:「本座適才對本派門下告誡各節,司馬少俠想來均已聽得,現在可否請少俠對本座前述各節加以解釋?」

  司馬玉龍茫然地道:「什麼?大乘神經?——玉龍雖不肖,何能為了他人寶物而生不義之心?」

  滿殿愕然。一瓢大師似乎更感到意外。

  大師訝道:「少俠既非——那麼,少俠究為何事而對本派弟子遽下毒手?」

  司馬玉龍喃喃地道:「遽下毒手?——唉,難道不應該?」

  一瓢大師臉色又是一變。怒聲道:「你,你不認錯?」

  司馬玉龍雙目精光暴長,抗聲道:「錯只錯在司馬玉龍身為武當門下罷了。」

  一瓢大師靜靜地道:「少俠之言詞甚令本座費解。」

  司馬玉龍突然厲聲向殿上寶座道:「螻蟻尚且貪生,司馬玉龍何獨不惜一死?司馬玉龍此番捨身投案貴派,其目的祇怕因此屍上之大羅掌傷而引起貴派對武當之誤解而已!什麼神經,晚輩根本毫無所知。若說晚輩因覬覦貴派弟子之寶物而下毒手,當時貴派弟子已為晚輩所傷,取寶有如探囊,寶既到手,遠走高飛猶恐不及,何會找上門來送死?大師乃武林一派宗師,這一點還不能諒察乎?至於晚輩行兇動機,因為事無佐證,說了亦屬徒然。司馬玉龍自負為武當門下優秀弟子,雖死不作欺人之談,假如大師一定要追究事件始末,司馬玉龍感激大師善遇之恩,也只能告訴大師六個大字——」

  一瓢大師正容道:「你且說來。」

  司馬玉龍厲聲道:「那就是——死者死有餘辜!」

  司馬玉龍此言一出,全殿大譁。

  此刻,大殿上第二層錦座中的四尊者,除了降龍、八戒兩尊者始終寒著臉,默然端坐外,四空尊者似有某種預感,臉色遽然一黯,隨即頹然闔上雙目。只有伏虎尊者在聞言後雙睛凶光暴熾,形像至為駭人。

  一瓢大師似亦微有所覺,略一沉吟後,嚴峻地向司馬玉龍發話道:「事情經過詳情,少俠但說無妨,如少俠果能臚舉確證,本派不但無怨於少俠,本座且願代表衡山派歷代祖師向少俠致最高謝誠!」

  司馬玉龍嘿然一笑道:「謹謝大師恩典,——時在半夜,地處荒村——萬一舉證不驗,立成脫罪之詞,司馬玉龍心願已了——大師酌情懲處吧。」

  這時,一條渾雄而沙啞的喉嚨自大殿二層錦座上大喝道:「殺人復加污衊,小子罪該萬死。」

  與喝聲同時,一枚金光璀璨的舍利子,如隕星暴瀉似地疾奔司馬玉龍的天靈重穴。

  事變意外,眾人為巨喝所撼,心神旁注,誰都沒有注意到伏虎尊者會遽下毒手,甚至連一瓢大師也是大吃一驚。

  以伏虎尊者在衡山派地位之崇高,其武功造詣如何,蓋可想見。若在普通的對敵情形下,全神戒備,尚或不免,何況是在對方疏於防範的境況下驟然出手?

  一瓢大師一頓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

  司馬玉龍,大聲讚道:「好一個衡山大派——」雙目一瞑,不躲不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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