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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辛維正哈哈大笑:「免送!免送了!」

  又低聲喝著管帶:「老老實實跟我回金湯堡,不傷害你;若不聽話,我先把你拋下馬去讓亂蹄踏過你身上。」

  要知道,這時是辛維正一馬當先,其他騎兵放馬緊迫在他後面。

  馬奔甚遠,蹄聲震耳,如果辛維正真的把管帶拋下去,後面迫騎收勢不住,他的穴道被制,動彈不得,真有被馬蹄踏成肉餅的可能!

  人誰不怕死!

  何況是吃糧當官,一腦子只想升官發財的營官,好容易掙到這個前程,豈有不惜命的?

  因此,他忙促聲道:「行!只要你能不讓他們抓住!」

  辛維正一面催馬飛奔,一面低笑著:「好!你不能喝止他們?」

  管帶口吃的:「那……那下官就是……縱……」

  「就是縱逃要犯是麼?」辛維正笑道:「不會連累你。你且執住韁繩,我解了你穴道,看我退兵!」

  管帶乖乖地做了。

  辛維正已經拿下了鞍邊的弓箭,張弓搭箭,大喝一聲:「看箭!」

  嗖的一聲,追在最前面的一騎立起來,把馬上人顛倒墜馬。

  辛維正大叫:「看箭!」

  又是一人墜馬!

  當辛維正大叫第三聲:「看箭!」

  那班騎兵紛紛勒住絲韁,蹬裡藏身,或者伏身在馬背上。

  有的已猛頓韁,圈轉馬頭,向後轉,或向旁邊開溜。

  辛維正振聲大笑:「慢走!慢走!請各位駕臨金湯堡喝酒,辛某人恭候,恭候了。」

  他又向兩邊揮手道:「對不起,對不起,驚動父老兄弟大駕,容再賠罪。」

  原來,他們已經馳向大街通衢。

  這時,正當萬家燈火之時。

  大街上的人,都在驚惶之下,紛紛向店鋪中跑。膽大的在屋簷下睜大眼看著;膽小的,就忙於上門,準備關門閉戶。

  當辛維正馳出大街口,馬蹄震耳,迎面一騎飛馳而來。

  老遠,就聽到「行空天馬」李吉沖一聲大呼:「辛老弟無恙?」

  辛維正揮弓大叫:「小弟在此!」

  正是李吉沖為首,領著幾十騎堡丁,風馳而到。

  顯然,他們已經得到了風聲,火速馳援。

  辛維正一拍管帶的肩頭,笑道:「請示上差,是駕臨敝堡小酌三杯,抑是就此收兵回報?」

  那管帶驚魂甫定,苦笑道:「還是讓下官回去的好……容再……造擾貴堡!」

  辛維正知道他怕死,笑道:「上差就這樣回馬,不妨礙麼?」

  管帶促聲道:「不妨礙的!下官只說……」

  辛維正接口道:「只要不連累閣下,請吧,容再請罪致歉。」

  人已飄身下馬。

  那管帶滿面通紅地一抱拳,道:「謝過辛少俠!」

  一圈馬頭,飛馳而回。

  李吉沖哼道:「真不成話,竟敢欺到咱們頭上來了……」

  辛維正笑道:「他們是奉命差遣,怪可憐的,師父可知道了情況?」

  李吉沖道:「就此決定了。逸老也大發脾氣,一面部署應變,一面已準備親自馳援。一句話,就是逸老認為現在的形勢,已不是宜昌一案的是非曲直了,而是關係著金湯堡的存亡與故金堡主的百年基業和榮辱……」

  辛維正點頭道:「對!師父只是不願惹無謂的麻煩,當他決定如何做時,是不惜破釜沉舟的。我知道師父能忍耐,可以打掉牙齒和血吞;不可忍耐時,他是不計一切的!走吧!」

  李吉沖笑道:「鳳姑娘可急煞了,她恐怕……已趕來了……」

  辛維正剛翻身上了一個堡丁牽過來的坐騎。

  只聽蹄聲急,好像一團黑雲湧到。

  正是金紫鳳來了!

  可不是,只見她全身緊身的黑衣,黑披風,騎著一匹黑不溜秋的馬,飛騎如風,老遠就嬌喝:「你們為何不快去?……」

  辛維正叫了一聲:「鳳妹——」

  金紫鳳噓了一口氣,拭了一把額上香汗,道:「你……快回家再說!」

  這份「關切」,只有辛維正能夠「體會」,不須多說一句。

  一行回到金湯堡。

  辛維正先向乃師把一切經過,巨細不遺地稟陳。

  當然,穀師爺和女人那一段不雅的吵架笑話,他略而不提。

  黃逸公嚴肅地傾聽著。

  金紫鳳忍不住叫道:「太便宜東條什麼的那個小子了!」

  黃逸公沉聲道:「維正做得對!不然……」

  目光一轉金紫鳳,道:「你的三師哥未必能如此安然無事地回堡!」

  辛維正搓手道:「當前急務,不在於我們要應變,而在知府那邊……」

  黃逸公接口道:「這個不忙,並不算對知府失約背信。他是老於官場的人,善於鑒貌辨色,一見兆頭不對,自然會將妻子安頓回衙。」

  辛維正道:「可是,這一耽誤,是使官府方面不利於他的!」

  黃逸公道:「你的意思怎樣?」

  辛維正道:「師父,徒兒認為不論如何,先要守信諾,先盡力保護他的安全——包括了官府上面的壓力打擊,以及他們可能的卑鄙手段對付他!」

  黃逸公點頭道:「這是當然的!不過,為師已經審慎判斷了,至少,在三五天裡,府官是不會出事的。」

  辛維正道:「師父能說明……」

  「為師當然心中有數。」黃逸公沉聲道:「維正,你們師兄弟四人,好像以你比較見鋒芒;如論世事,全靠年紀大,歷練多……關於這方面,你的大師兄與二師兄就會比你清楚些。」

  辛維正肅聲道:「這個當然。」

  黃逸公側顧佟宗義與謝奕方二徒,道:「宗義、奕方,你二人不妨說說你們對這一點的意見。」

  佟宗義欠身道:「義兒不敏,只知依照官樣文章。知府雖只是五品小職,到底是主管一方的命官,不論有司上峰權勢如何大,最多也不過上奏彈劾,等待聽罪罷了,絕不會突然對他下手的!」

  謝奕方接道:「以徒兒的拙見,他們上面可能會假傳聖旨,嚴令督責,威脅不足,會加利誘,飭令知府火速對付我們,以期『將功折罪』,如此,在短期中,知府本人絕無意外之虞!」

  黃逸公點頭道:「這就是官場三昧,維正,你好像有話說?」

  辛維正躬身道:「師父,二位師兄說的是正理,是常情,徒兒卻是恐怕萬一之變!」

  佟、謝二人忙道:「三弟快說——」

  黃逸公神色一凝,道:「說說看。」

  辛維正不慌不忙地加重語氣道:「師父,假使有司上頭是一個心毒手辣的傢伙,來一次『宜昌』翻版,又如何?」

  佟、謝二人都是一聲「哦」。

  黃逸公點頭道:「這點,倒是很有深度……」

  金紫鳳叫道:「三師哥說清楚點,你說『宜昌』翻版是什麼意思?」

  辛維正緩聲道:「師妹聽著,宜昌一案,是殺官,有人嫁禍給我……」

  「哦,我明白了。」金紫鳳道:「你是說,可能會有人把這裡的知府也宰了,卻推說是你做的是嗎?」

  辛維正忙道:「正是,正是此意!」

  金紫鳳哼道:「這,真是豈有此理——」

  向黃逸公叫道:「師叔,這很簡單,我們馬上派人去把知府接到堡裡來,豈不是很安全了?」

  除了黃逸公以下,都幾乎忍不住要笑。

  黃逸公緩聲道:「鳳兒,照你這樣做,是真正害人害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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