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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怎麼樣?」

  「成功了。」

  後面這六個字是兩句短句,問句沉重,答句顫抖。對答完畢,是一片沉靜。做徒弟的,悄悄拭了一下眼角;做師父的目中一亮,又是一黯,仰天深深噓了一口氣,良久無語。

  黑白無常互望了一眼,白無常自語般晃著腦袋念道:「諸葛一生惟謹慎。」

  黑無常勃然大怒,轉身喝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無常眼縫一迷,忙道:「你誤會了!老黑,謹慎固有可取之處,但咱這樣說,實是感慨之意。咱是說,如果這位武少俠是冒牌,咱豈不失去了一次大功?咱說這個,咱說這個。」

  這種違反原意的辯解,黑無常居然聽得點頭道:「這倒是實情。」

  一旁的師徒倆,聽了這對寶貝這番對答,方始回過神來。武維之抬頭向師父促聲囁嚅喊道:「師父,雪妹她……」

  金判點點頭,緩緩說道:「起來,孩子,沒有關係,我看到你手上的藥瓶了。」

  武維之站起身來,忙問道:「時間久一點不礙吧?」

  金判望了望玉女,沉吟了一下道:「這種毒藥看上去不太劇烈,應該不礙事。」微微一頓,又接下去道:『不過解毒貴乎先對中毒情況有所了解,這丫頭中毒經過,你最好先簡略地說給師父聽聽。」

  武維之遂索性將一日一夜的經過擇要說了一遍。金判忽然嘆道:「總算這丫頭命大,你要不耽擱一陣子,用水將解藥讓她眼下,恐怕就要出麻煩了。」

  武維之失驚道:「怎麼一回事?」

  金判正容說道:「武家用毒解毒,有一個大致相同的原則──那就是,怎麼來,就得怎麼去。她所中的毒既是由髮根透入,水服必然收效甚微;必須火焚氣蒸,由呼吸中傳入體內,才是消解正途。」說完向黑白無常揮手道:「去取點乾薪來。」

  黑白無常恭喏而去,不一會,一堆枯枝取至。金判先將玉女扶起盤坐,命武維之在背後托住,再將解藥酒在枯枝上,點燃枯枝,讓一道道帶有清香氣味的輕煙,緩緩升向玉女口鼻。約頓飯工夫,玉女打著噴嚏,悠然蘇醒。茫然睜開眼皮,口中喃喃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抬頭瞥及金判,輕輕一哦,便欲站起。

  金判搖搖手,微笑道:「等一等,等一等。」

  武維之也忙於耳邊輕聲說道:「調息一陣再說吧!」玉女這時才發覺背後有人,雙頰微赤,僅輕輕掙了一掙,旋即垂瞼合目,運神調息。

  武維之俟玉女入定後,悄悄抽手站起,自懷中取出那方紫玉硯,送到師父手裡。金判接過,將背面兩句題詞默默念了一遍,緩步走到另外一株樹下,閉目打起坐來。武維之向黑白無常指了指玉女,自己則輕輕走至師父身後。

  荒野岑寂,紅日逐漸西沉。申牌光景,金判、玉女相繼啟目長身而起。

  武維之分別向師父及表妹瞥了一眼,心頭不由得狂喜。這時的玉女,臉色紅白分明,已然完全康復。而這時的金判,微紫的臉膛上,採光隱現。無可置疑的,無名派的「大羅周天神功」,已成了一套完整的絕學了!

  金判緩步走至玉女身邊,手撫玉女秀髮,含笑說道:「愚伯雖然從別人口中得知你和黃吟秋那小子走在一起,聞訊趕來;但要不是你維之表哥中途相遇,這次該多危險?以後再不許這樣糊塗,懂嗎?」

  玉女嗯了一聲,眼角卻飛向武維之,好似問道:「發生了些什麼?我怎聽不懂?」

  金判向黑白無常招招手,大聲吩咐道:「護送這位小姑娘去華陰丐幫分壇,我們師徒有事稍微耽擱一下,天把天也會趕去。」又向玉女笑說道:「叫古化子備好酒,叫你母親做好菜等著,知道嗎?」

  玉女十分不願地嘟嘴說道:「知道啦!」啦字尾音拖得特別長,恨恨一跺足,領先飛奔而去。黑白無常互望一眼,拔足便追。

  武維之遙遙大聲喊道:「別生氣,雪妹,見面時再告訴你。」頭一回,見師父正在朝自己注目微笑,臉一紅,連忙住口。

  玉女頭也沒回,剎那之間,便與黑白無常同時於暮靄中消失不見。

  金判向武維之招招手,師徒二人,也在不久之後,向另一方向消逝而去。

  ▼第十七章 連環計

  皓月當空,碧天如洗。華山與驪山之間的一座幽靜的山頭,師徒二人對坐著,一動不動,月色下,有如兩尊靜止的石像。直至明月西斜,武維之緩緩抬頭,對面的金判也正好在這時睜開眼來。師徒四目相注,眼中都蘊滿激動的喜悅光輝。

  金判臉色一整,平靜地緩聲說:「現在體會出來了嗎?『劉郎莫記歸去路,只許劉郎一度來』,本是明人陳白沙靜坐詩中的最末兩句。吾人入定,雖至三禪境界,仍因塵心未淨,每易生出憂悔之感。所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正符此情。這二句心訣的暗示如就文句揣摸,頗為令人茫然。但如一旦知道了它的出處,就毫不玄奧了,它的解釋非常簡單,來去自如,隨緣遇合;心明如鏡,不著點塵。」微微一頓,又接道:「心境一朗,空明廣闊,便是內家上乘之境。你剛才已經體驗過,現在你不妨起來試試本身刻下之功力,也就明白了。」

  武維之依言起身,凝神並指,猛往一塊青石插入。指到處,勁氣湧合,如觸無物,青石已被洞穿成兩個徑寸圓孔。不禁一陣狂喜。

  金判聲調一沉,說道:「到目前為止,你我師徒二人之功力,約與玉門之狐陰美華母女二人之功力相等。不過,論心術之詭詐,我們師徒卻比她們母女差得太遠。」仰望明月,自語般喃喃又接道:「我們師徒可能因此失敗,相反的,也很可能因此成功。這一切,就要看天道是否真的好還了!」

  武維之轉身低頭答道:「維之明白,師父。」師徒相繼走回原處。武維之想了一下,抬臉又問道:「三老為何突然失去蹤影?以及那位灰衣老婦究竟是誰?師父現在想出一點眉目來了沒有?」

  金判皺眉搖搖頭道:「讓師父再想想吧!」

  隔了片刻,武維之又問道:「那麼天盲老前輩約定十天後,在北邙落魂崖與風雲幫會戰,除了含有一次徹底了斷之外,還有其他原因沒有呢?」

  金判苦笑了一下,搖頭嘆道:「應該有用意,可是師父一時還真揣摸不透。」語音甫了,忽然回頭向身後冷笑道:「那一路朋友照顧我們師徒來了?」

  武維之微吃一驚,暗忖道:「師父耳目好靈!」

  但聽丈許外一座石筍後有人淡淡一笑道:「韋公正,你比以前行多啦!」

  金判一呆,武維之脫口低呼道:「師父,這就是那灰衣老婦!」

  石筍後面又笑了一聲,說道:「有其師必有其徒,徒弟也不錯。」說話之間,石筍背後,已然施施然走出一人。只見灰衣老婦臉上垂著一幅面紗。這時在金判師徒面前一站,自紗孔中分別望了他們師徒一眼,淡淡說道:「問吧!你們剛才的幾個問題,老身全能回答。」

  武維之眼望師父,金判從容抬臉道:「那麼就請先行見示俠號如何?」

  灰衣老婦微微一笑,仰臉漫聲道:「既丟人,又該打!」

  金判修眉微斂,欲言又止,最後無可奈何地改口說道:「韋公正眼拙,看來一時也無法補救的了。不過,小徒維之剛才說,他昨夜離開聖母宮時,女俠斯時與玉門之狐尚在對峙之中。如今女俠安然來此,那麼三老定已為女俠救出險地了?」

  灰衣老婦搖頭輕嘆道:「左一聲女俠,右一聲女俠──唉唉──原來連金判韋公正都蒙得過,那就怪不得他們沒有認出我是誰來了。」

  武維之有點不服,岔口問道:「師父見過你,是多久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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