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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第十三章 天盲怪叟

  月行中天,夜涼如水。淒清冷寂的大街盡頭,五人一轎向南城門外飛奔而去。

  這時,距城門不遠的漢水之邊,一條雙桅江船,正靜靜地停泊著。就在五人一轎正向江船加速攏去之際,岩邊繫纜的一株古槐樹頂,沙的一聲輕響,突然飛落下一團黑影。現身的是一名衣衫襤褸、腰插煙桿的駝背老人。

  駝背老人落地後,背負雙手,兩眼望天,悠然當道而立。

  黃衫客一聲驚噫,霍地倒退三步。手臂一橫,先止住身後的小轎,然後方勉強跨出半步,振聲注目道:「老丈於三更半夜攔路在此,是何居心?」

  駝背老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答道:「居心不良!」

  黃衫客臉色一變,陰聲又道:「在下是誰,老丈知道嗎?」

  駝背老人嘿嘿一笑,兩眼望天道:「廬山迷園、地老黃玄賢孫,風雲幫終南虎壇,新任的金牌總巡。少俠,這樣說對嗎?」

  黃衫客臉色又是一變,乾笑道:「老丈既然清楚這些,借條路走走總可以了?」

  駝背老人輕輕一哼,仰臉如故道:「就因為清楚這些,所以不肯。」

  黃衫客的心地,果然陰毒無比,這時口中支吾著,好似在籌措言詞,而他一隻右手卻已暗地裡探向背後,一揮一帶,長劍出鞘。喊得一句:「只好得罪了!」金光泛湧,手中劍已如驚鴻般向駝背老人當胸點去。

  論劍法,除了「驪山玄玄劍法」因驪山一派已在十三名派中除名不計外,峨嵋的「兩儀劍法」、青城的「八仙劍法」、華山的「金龍劍法」,以及廬山的「降龍伏虎」和天山的「魚龍十八變」,在當今武林中向有「五大劍派」之稱,其中尤以後兩者更負盛名,一直被尊為「劍法雙宗」。

  「魚龍十八變」源出三百年前的「武聖」潛龍子;「降龍伏虎」則傳自武聖之岳丈,為當年的蓋代奇人、巴嶺三白先生。前者變化玄妙,後者力剛勢猛,均為罕世絕學。武維之習武王屋山,在得授本門大羅神功之先,曾對天下各派有名的武功普作涉獵。尤對其中無數種拳掌功夫,以及「降龍伏虎」、「魚龍十八變」兩種劍法,更曾下過不少苦功。

  由於他對黃衫客的為人早有了解,所以黃衫客這一著已在他意料之中。黃衫客掣劍在手,他也已將腰間事先預備的那根熟銅煙桿,迅速地拔出。當下毫不遲疑,默運大羅神功。容得黃衫客劍尖及胸,立即左手按訣左指,一聲冷笑;右手煙桿右劈,猛向來劍七寸之處磕了過去!

  黃衫客攻來的一招叫「龍虎風雲」,他迎出的這一招則叫做「降龍伏虎」。

  「龍虎風雲」是降龍伏虎劍法中攻勢最凌厲的一招;而「降龍伏虎」則是降龍伏虎劍法三大絕招中最絕的一招!這一招一經使出,敵方兵刃十九脫手。縱令雙方招式相同,誰要失了機先,也是一樣。

  黃衫客做夢也沒想到本門備以克敵自保、除非萬不得已、從不輕易出手的一著絕招,竟被人家搶先劈頭用上。加以武維之這一招別有含意,一根煙桿上貫透先天罡氣,威勢更自不同。

  黃衫客防不及此,一聲駭呼,暴退丈許。站定後,橫劍張目,驚疑不定地在武維之周身上下打量了好幾遍,這才期期艾艾,顯得異常不安地眨眼問道:「尊駕究係何人?」

  武維之冷冷一笑,仰臉道:「三十年前,雁蕩論劍,由於天山白眉叟因故未到,黃玄老兒佔踞首席,高談闊論,儼然以天下第一劍自居。語未盡興,末座忽然有人起身岔口。先後問答不及十句,黃玄老兒便語為之塞,仰天一聲長嘆,默默拂袖而去。告訴你小子,那個令黃玄老兒掃興的人,便是老夫!」

  信口開河,鬼話連篇,此之謂也。

  武維之因師父一再交代,此人既不可結交,但是也不許無故開罪;同時若就武功而言,以他目前的成就,雖不一定會輸給對方,但如果一定要在武功上勝過對方恐也不易。所以說,他除了這樣做,也實無其他更好的辦法。自己想想,也不禁有點失望。為怕在神色上露出破綻,話一說完,一聲冷哼,立即將臉高高仰起。

  但這篇鬼話在黃衫客聽來,情形可就不同了。他比武維之大得有限,今年也才不過二十來歲。武維之說的是三十年前的事,那時候他還沒有出世,祖父沒有向他提及這一段,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加以武維之先聲奪人,剛才那一招已令他心神俱虛,現在聽了,哪得不驚?

  他暗忖道:「我的乖乖,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駝鬼既然連我祖父他老人家都奈何不了,我算什麼東西?」這樣一想,不由得怯意更深。當下定了定神,猶豫地眨眼說道:「長者既與家祖有舊,可算得是在下先輩。在下年事尚輕,以前從未與長者謀面,長者又為什麼一定要與在下為難呢?」

  武維之伸手一指,板臉冷冷一笑,沉聲道:「後面轎中人是誰,你知我知。你小子今天的一舉一動,已全落入老夫眼中。老夫曾欠下天山白眉老兒一筆人情債,正好以此報償。你小子如果是個識相的,應該明白老夫的意思!」

  黃衫客朝小轎戀戀不捨地瞥了一眼,咬咬牙,毅然躬身低聲道:「晚輩明白。」語畢朝四名銀衣弟子一擺手,四名銀衣弟子立即將小轎放落。黃衫客走沒數步,身形一頓,忽又轉過身來,以哀求的語氣囁囁低聲說道:「人已交給長者,尚望長者垂諒晚輩的一時之愚,以後遇上家祖時,千萬別提及今夜這段可好?」

  武維之暗忖道:「怪不得師父那樣交代,敢情對這小子邪惡尚一無所知。」心中在想,表面上卻故意哼了一聲道:「俗語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小子做的事,你小子自己心裡有數。就算老夫不說,別人難道沒長嘴巴?」

  黃衫客一揖到地,忙不迭接口道:「他人說出,自當別論。」

  武維之暗暗好笑,臉一仰,淡淡地道:「放心罷,小子!老實說,黃玄老兒有你這種寶貝孫子,老夫以後願不願見他,都成問題呢!」

  黃衫客愁容頓展,拔步欲去;武維之目光偶溜,心頭一動,突然喝道:「且慢!」

  黃衫客愕然回頭,訥訥地道:「長者還有什麼吩咐?」

  武維之指著小轎,沉聲道:「留下解藥來!」

  黃衫客噢的一聲,搶著說道:「不,不!只昏穴被點。長者不信,盡可查看。」

  武維之足尖一點,飛身躍落轎前,撳簾約略打量了一下,知道黃衫客所說不假。這才回身揮手喝道:「那麼滾吧!」黃衫客如獲大赦,忙領著四名銀衣弟子,匆匆離去。

  五人的背影剛剛消失,巫山神女手揮鳳凰簫,立自不遠處的另一株古槐頂上飄身而下。她一面飛步向轎邊走來,一面大聲笑讚道:「王屋山出來的,果然有一手。」武維之報以赧然一笑,沒說什麼。於是二人將小轎抬起,進城另外找了一家客店,偽稱同伴受了風寒,就要了二間相連的上房,歇下腳來。

  天山藍鳳被解穴之後,眼一睜,幾疑身在夢中。怔了好半晌,始顫聲喊出一聲姑姑,一頭倒進巫山神女懷中,悲不自勝地失聲哭泣起來。武維之心中一酸,黯然低頭。巫山神女輕輕拍打著,亦清淚如串。

  天山藍鳳哭了一陣,情緒方逐漸平靜下來。這時淚臉一抬,正待訴說時,目光偶及武維之,不由得向巫山神女遲疑地問道:「姑姑,這位老伯是誰?」

  巫山神女低頭望著侄女笑了笑道:「不知道嗎?他就是你丫頭要找的人啊!」

  天山藍鳳微微一怔,瞪口道:「武,武少俠?」

  巫山神女打趣道:「哦!姑姑還不知道呢!你丫頭到處找的原來就是武少俠嗎?」

  天山藍鳳玉臉一紅,嗔道:「姑姑,你要敢,你就再說!」

  巫山神女摟著愛侄女,一時竟忘情地笑得前仰後合。武維之感到有一股醉人的熱流自心房直升雙頰。當下不便再呆著不開口,只好趑趄著走上前去,微微一躬,注目笑道:「美美姊在找紫燕十三是嗎?」

  藍鳳回頭略感訝異地道:「你怎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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