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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他為了慎重起見,先向四下裡打量了一番。此刻店中,鬧哄哄的,盈耳一片呼酒喊菜之聲,而徘徊壁下欣賞詩詞的客人,數來數去,就只他一個。

  武維之不禁大為詫異,他暗忖道:「看樣子他還真是對我而發呢!欺我年輕麼?」他想著,心中不由又有點惱怒。再度舉目時,老頭正偏臉向外,他看到的,只是一頭蓬亂的白髮。一見人家年老,心腸不由又突然軟了下來。

  「算了吧!」他想:「單為了他這把年紀,我就不應該計較。」搖搖頭,輕輕一嘆,好氣亦復好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伙計過來收碗,他忽然搖手道:「不!再來一點酒!」店伙剛哈腰退去,身後忽又傳來一陣冷語:「裝樣子,學大人,比渾充斯文更討厭。」武維之一轉身,四目相對,嘿,又是那老頭!

  這一次,武維之可實在有點忍耐不住了。他要酒,雖說是為了將行止仔細思考一番,但究其實,跟無緣無故受了一頓閒氣也不無關係。他暗忖道:「這簡直愈來愈不像話了!我愈忍讓他愈張狂,就好像我真的怕了他似的。哼,好人難做!」方待發作,店伙正好端了酒來,經此一岔,怒火也就稍息。他轉而想道:「還是算了。第一我有事在身;再說就是鬥勝了他,除了得逞一時之快外,也算不得什麼榮耀。不妨再讓他一次吧!」他想著,勉強微微一笑,然後端起酒杯。

  哪想到老頭白眼向上一翻,竟仰臉哂道:「敢怒而不敢言,已夠可憐的了,居然還陪起笑臉來。」這是什麼話?武維之先是一怔,接著將酒杯狠狠地往桌上一頓,星目一瞪,就待開口問罪。老頭卻眼角白光一閃,仰臉如故,微哂道:「唔,差不多了!老夫付不起酒錢時,常耍這一套。」

  武維之又是一怔,不由得啼笑皆非。他覺得老頭的詞鋒銳利而刻薄,像這樣發展下去,自己非給氣死不可。如果動武,又可能正合對方心意。因為他已同時看出對方一定是一位武林中的人物。他迅忖道:「是天王偷之流呢?抑或是風雲幫的爪牙呢?」

  不管對方是什麼身分,但對方對他不懷好意卻是非常顯然的,他覺得非改換一種對付的方式不可了。於是,他當即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老丈還有這種絕招,真是失敬得很。」他語出雙關,存心一探對方口氣。表面上雖然神態從容,暗地裡卻在運氣戒備,以防意外之變。

  老頭原姿不動,哈哈一笑:「恭維不當!」

  武維之道:「應該怎麼說才算確當呢?」

  老頭道:「文武全才!」

  武維之暗忖:「唔,說得很明白了。」豪心忽生,又忖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已遇上,含糊也不能了事,要鬥,咱們就鬥吧!當下他輕輕一哼,仰臉傲然笑道:「文武全才?太過分了點吧?這句話連在下都不敢引以自居呢!」

  老頭白眼仁一翻,冷冷地道:「你?你算是什麼東西?」

  武維之聲色不動,微哂道:「四肢完整、五官端正、心地光明、身家清白。比起老丈來,只不過欠缺一段荒唐歲月罷了!」

  老頭忽然仰臉冷冷地道:「老夫一向不在乎以老欺小。」

  武維之立即又微哂著接口道:「理之所在,當仁不讓!老有不足敬之老,後生亦不乏可畏之後生。以小敬老,必要時偶一為之,在下以為也算不了什麼。」

  老頭冷冷地又道:「現在只剩下地點和時間的問題了。」

  武維之傲然接著道:「聽憑吩咐!」

  老頭冷冷地道:「老夫以為這兒不太方便。」

  武維之接口道:「在下有此同感!」

  老頭冷冷地又道:「神女廟離此不遠,廟前有塊空地。」

  武維之不甘示弱地傲然接口道:「今夜月色也很好。」

  老頭哼了一聲,又冷冷地道:「老夫是說今夜三更。」

  武維之又道:「三更準到。」

  老頭冷冷地又道:「老夫過去上過當。」

  武維之哂道:「古人云:學以致用。老丈這種寶貴的經驗,假如今夜用來對付在下的話,在下願為老丈保守秘密。」

  老頭冷冷地道:「走著瞧,最好現在大家就不分開。」

  武維之微微一笑道:「在下付酒賬。」

  老頭仰臉冷冷地道:「過了今夜三更,銀錢對你尚有何用?」

  武維之微哂著接口道:「到時候假如在下以為付得不太值得,而老丈又並非一文不名的話,三更一過,在下照樣可以向老丈如數收回。」

  老頭哼了一聲,冷冷地又道:「武的就這樣決定。」

  武維之微微一笑,接口道:「文的可以提前開始。」

  老頭想了一下,仰著臉道:「來到這裡的人應該知道諸葛武侯的八陣圖。」

  武維之微哂著接口道:「不知道的人應該很少。」

  老頭冷冷地道:「有人以為它是演繹自『風後五圖』。」

  武維之微微一笑,接口道:「也有人以為它是取法於『常山蛇勢』。」

  老頭冷冷地又道:「馬隆曾用以收復涼州。」

  武維之微哂接道:「後魏刁雍也曾憑以擊退犯塞之柔然!」

  老頭微微一愕,接著又道:「杜牧說:數起於五,而終於八。」

  武維之立即接口道:「洪氏說:重易之卦耳!」

  老頭又是一愕,忽又說道:「據說它就在永安宮南的水渚之上?」老頭說著,眼角隨之瞟來。

  武維之毫不思索地接口道:「另外在沔陽之高平舊壘,以及新都之八陣鄉也各有一座。事實上,武侯留下來的八陣圖一共有三處。」老頭神色微微一變,默然無語。

  武維之應對的神態雖然從容,內心卻止不住又驚又怒。他暗忖:「你這老鬼真是太不公平了,問的都是一些冷門題。要不是師父把我關在石室中一年多,豈不早就被你難倒了麼?」他見對方語為之塞,暗哼道:「現在該輪到我來了吧?」輕輕一咳,先提醒了老頭的注意,然後也學著對方仰起臉,冷冷地道:「老是背歷史,實在乏味得很。俗語說得好,三句不離本行。咱們假如再來開始談些活的問題,不知有人反對否?」

  老頭怔了一下,旋即臉一仰,冷笑道:「全才就是全才!」

  武維之仰臉冷笑道:「有人以為風雲幫的龍壇壇主和虎壇壇主就是『金判』跟『一品簫』本人,真是可笑得很!」

  老頭仰臉冷冷接口道:「很可笑──其實他們是昆侖三劍中的司馬兄弟。」

  武維之險些脫口驚呼起來。他不勝駭異地暗忖道:「此事在武林中,直到目前為止,尚是一件大秘密,他怎知道的呢?」他不安地又忖道:「難道這老兒真是風雲幫中的人物?」唔,不對!他搖搖頭,又忖道:「他要是風雲幫派出來的,實在沒理由跟我纏著玩。再說,他對我知道龍虎壇主身分有問題的這一點居然毫不驚訝,也說明了他與風雲幫無關。此人一定另有頗大來頭。」這一來,他的警覺更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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