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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條子上不但沒有上下款,甚至連日期也沒有,它又能證明什麼呢?第一,「人見愁」不一定認得雪娘筆跡;就算認得,寫給誰的?第二,什麼時候寫的?對方不講理,大可斷為條子寫於我犯案之前,認為雪娘母女也知道我在最近做了壞事。遠水不救近火,哪能找著雪娘母女對質?

  武維之想到這裡,方待再度起步,只聽身後大喝道:「攔住他!余女俠,這小子就是漢中姦殺案的主兇,風雲幫弟子武維之!」

  武維之聞喝大驚,腳下一錯,猛向側面閃開,偏臉一看──一位年約廿四五,身穿淡藍勁裝,外罩天藍披風,眉如春山,目賽秋水;顧盼之間,儀態萬千的絕色佳人,正手橫一柄長僅尺半的短劍,臉籠薄霜,不怒自威地向自己緩迫而來──啊!天山藍鳳余美美!

  天山派的魚龍十八變劍法,精絕奧妙,武維之本身習過,當然知道。而且在三屆武會上,他更親眼見過天山藍鳳在這套劍法上的成就;就劍論劍,他絕不是人家對手。

  「一個蠻化子已夠頭痛了!」他嘆道:「唉,想不到又來一個!」

  變化子指他犯色,天山藍鳳又是女性;他從藍鳳眉梢上所凝的煞氣,就知道藍鳳如果一旦得手,手下絕不會留情。想來想去,生路已絕。祇得一橫心,暗吟道:「咎不在我,拼就拼吧!無論造成什麼遺憾,也只好委諸天命了。」思定神清,神功默運,昂然挺立,滿臉凜然之氣。

  天山藍鳳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武維之的臉部。這時她秀眸微滾,又朝武維之詳細打量了兩眼;忽然現出疑訝神色,腳步一停,按劍向「人見愁」微微蹙眉道:「化子叔叔,你沒有弄錯?」

  「賢姪女沒聽說?」「人見愁」大聲道:「你自何處來?」

  天山藍鳳搖搖頭道:「我自巫山來,我姑姑那裡。」

  「人見愁」道:「你姑姑?巫山神女?」

  天山藍鳳點點頭,又道:「開完第三次武會就去了,月前才自巫山動身回來。」

  「人見愁」拖長尾音噢了一聲,意思好像說:怪不得你不曉得。他似乎為了禮節,同時也不擔心武維之會飛上天去,是以又問道:「賢姪女這就要回天山去?」看那神情,只要天山藍鳳一點頭,他一定會接一句:「見了你爺爺,記住為化子叔叔向你爺爺問聲好啊。」可是意外的,藍鳳黨搖了搖頭道:「不,暫時不回去。奉姑姑之命,要先去趟靈台山。」

  藍鳳也要去靈台山,武維之心念一動,脫口道:「在下也正要去靈台山──」底下一句「想不到碰上這個飛來之災」沒出口。藍鳳哦了一聲,才待反問。「人見愁」已大聲急喊道:「別理他!賢姪女,這小子口舌賊滑得很,他竟說他出自天仇門下,你看他多會耍花樣?你如理了他,保管他會說他連你爺爺也認得的呢。」

  一言提醒夢中人,武維之智珠突朗。他忙放下書箱,朝天山藍鳳拱手躬身道:「在下武維之,此去靈台山拜謁梅娘女俠,係奉雪山雪娘女俠之命。有雪娘女俠親筆諭在身,女俠不信,儘可驗看。家師因本門另有隱衷,是以一直未將師門派別及名諱見示,這也是武林中常有的事,詎知這位老前輩不予置信。現在見著女俠,在下忽然想起一事。在下說出後,只須女俠為在下洗脫清白即可,家師名諱仍請保留,女俠一人明白就好。為了不違家師吩咐,關於這個,在下目前並不希望知道。」

  天山藍鳳忙道:「什麼事,你說吧。」

  武維之正容道:「三次武會上,令祖曾以一支『量天尺』令黃山要命郎中崔魂知難而退,不知女俠尚還記得否?那致贈『量天尺』之人,便是家師。」

  天山藍鳳明眸閃光,驚哦一聲,未及開口,「人見愁」已忙著問道:「賢姪女,他是誰人門下?」

  天山藍鳳斜了「人見愁」一眼,微嗔道:「化子叔叔,你急什麼呢?」

  藍鳳口裡說著,掉臉又朝武維之望來。明眸中閃漾著一股驚疑參半、亮如秋霞般的異采,直似欲將武維之的整個身心一眼瞧透。武維之舉目相接之下,心神意止不住微微一震,雙頰一熱,心中不禁又驚又急,當下忙從懷中取出雪娘的那張留條,遞上說道:「這就是雪娘女俠的留字,請女俠驗看。」

  天山藍鳳輕舒玉手接過,襲著月色將字條反覆查看數逾;然後抬臉目注武維之,遲疑了一下道:「語氣還像……旁邊這行小字,是雪山玉女寫的麼?」

  武維之訝道:「雪山玉女?」跟著搖搖頭又道:「這個在下不太清楚,我只曉得她叫小雪姑娘。」

  天山藍鳳點點頭,眼望武維之,含有深意的道:「玉女芳名司徒雪,你說小雪姑娘?那就是她了!」藍鳳說著,又瞥了武維之一眼,默默地將字條交還給他。

  「人見愁」忍不住從旁大聲又道:「一紙便條,萬難憑信!賢姪女如不能確定是雪娘女俠筆跡,斷乎不可聽了他的花言巧語!」藍鳳眼角一掃「人見愁」,黛眉微蹙,「人見愁」立即住口。

  藍鳳自「人見愁」身上收回目光,咬著秀脣,低頭又想了片刻,始又抬臉問道:「除此而外,你身上帶著師門信物沒有?」

  武維之猶豫地道:「家師曾經交給我一包東西,但我一直沒有打開看過。」

  藍鳳忙道,「快點打開看看,看裡面有沒有一顆水火珠?」

  武維之探手入懷,自內衣袋中取出一個小小布包兒,這是他師父離開王屋山時留交給他的。據他師父說,裡面是幾件小玩意;遇有必要,可以向珠寶店換點銀子,不然的話應該好好收藏。他為了怕睹物思人,觸景傷情,所以始終沒有打開查看。

  現在,他以微顫的雙手將布包打開,裡面約有七八件形式不同的小物件,但首先入目的,卻是一顆幾乎滾出掌心、約有鴿蛋大小、碧綠渾圓、上繞無數不規則血紋的小玉珠。武維之目光至處,不勝驚喜。忙用雙指拈起,舉向藍鳳,急急地問道:「這顆珠子是不是?」

  藍鳳輕輕一啊,明眸中又現出異采。武維之未待藍鳳進一步有所表示,忍不住緊接著又問道:「請問女俠,難道說這顆珠子就是在下師門的信物不成?」

  藍鳳搖謠頭道:「少俠誤會了。」跟著噓出一口氣,臉露欣慰之色地又道:「是的,它就是水火珠,功能袪除百毒。平日含在口中,亦可消暑生津益氣;但它並非少俠師門信物。」

  武維之不解地道:「那麼……」

  藍鳳接口說下去道:「它是我們天山派之物,係令師贈家祖量天尺時,家祖回贈令師,聊表心意的一件小小禮物。」武維之哦了一聲,恍然大悟。

  藍鳳話說至此,驀地一擰嬌軀,轉向「人見愁」莊容道:「報告化子叔叔,就憑了這顆水火珠,姪女斗膽,願為這位少俠的清白向你老人家提出擔保!」

  武維之聽了,眼望藍鳳,內心泛湧出一股近乎眩暈的激動。

  「人見愁」望望武維之,又望望藍鳳;搔著滿頭亂髮,拿不定主意地道:「賢姪女,此事非同小可,萬一連妳也遭他……」藍鳳玉容遽紅,一聲噫,雙目狠狠地瞪向「人見愁」。

  「人見愁」話一出口,立即發覺出語欠當,頸子一縮,扮了個怪臉。尷尬了好一陣,這才敲敲前額,訕訕地道:「那麼,他──這位少俠,究竟是誰人門下呢?」

  武維之目注藍鳳,內心充滿了矛盾。

  藍鳳掠了掠額前散髮,語意仍微帶不悅地仰臉道:「關於這個,姪女可要抱歉了,化子叔叔你年高位尊,遇事還可打打商量。人家少俠的師父年紀雖不太大,卻與家祖輩份平行,姪女兒這個忌諱可犯不起哦!」

  武維之一面感到失望,一面卻又感到寬心。他暗忖道:「每個人都尊重我師父,我夠自豪的了!」

  「人見愁」一手緊揪著自己的亂髮,兩隻怪眼不住亂翻。想了好半天,忽然跳了起來,快活地喊道:「好了,好了!不用你再說,化子叔叔已經知道啦!」

  藍鳳朝「人見愁」看了一眼,點頭笑道:「化子叔叔看樣子是真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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