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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老人點點頭,微嘆了一聲又道:「金判在看清來人之後,不禁暗嘆一聲:完了!他本準備著只要來人在武林中稍具聲望,他就讓。這一來,希望成了泡影!龍虎頭陀惡跡遍天下,他如讓了這麼一位人物,成何話說?二人動手之後,由於龍虎頭陀出手太狠,金判動了真怒,結果龍虎頭陀吃了大虧,記得這次龍虎頭陀出場,師父奇怪這廝居然還活著麼?」

  少年點點頭,老人接著說道:「勝了最後這一場,金判的第一屆盟主便算當定了。金判當了盟主之後所遭遇的一切,竟比他當初所想像的後果還要壞。武林中有句諺語,白道人物為名受辱,黑道人物因利喪生。金判一回到住處,天天有人上門。不是白道人物印證求教,便是黑道人物揚威示警。種種煩憂,紛至沓來。」頓一頓續說:「平常時候,無論金判走到那裡,身後總有一些不明不白的人物,如影隨形地盯著他,令他寢食難安。更有好幾次,他甚至受到成群蒙面人的聯手圍攻,若非金判一身功力了得,幾乎難逃一命。這些還不算,由於盟主有為同道解危脫困的職責,一些鏢局便編造藉口向他討取令符,然後將令符當作開道鏢旗使用。致令清譽蒙塵,詆譭四起。孩子,想想看吧!這種種精神以及肉體上的折磨,誰人受得了?」

  少年肅容點點頭,然後問道:「這些就是金判不作蟬聯打算的原因麼?」

  「這只是部份原因。」

  「這只是部份原因?」

  「是的,不然的話,他第二次還去大會幹什麼?」

  「難道說他是臨時興念放棄的嗎?」

  「這樣說就完全對了!」

  老人說完,微微一頓,少年忙道:「好了,維之現在等待師父再說另一部份。」

  老人又白了他一眼,這才重行合目,輕輕一嘆,接著說道:「按道理說,金判的這個盟主當初就當得很勉強,事後又受到一再的無情折磨,說什麼他也不該再存這份念頭對不對?唉!孩子,這些地方你就不容易體會了。武林人物有著一個共同的弱點:頭可斷、血可流!只是武功也好,人格也好,就是不願在這兩方面遭到別人的懷疑。這便是常有一些武林人物明知武功不敵,而眼睜睜地挺著自己胸口卻迎接對方刀劍的原因啊!」

  說至此處,老人又是深深一嘆,方繼續說道:「記得麼?孩子,你說:韋、武二人誰敗了?你又說:金判不敗,一品簫怎會當上盟主的呢?孩子!說了你可能不信,金判參加二屆大會的原因,就是這個!當然,金判並不知道誰將是二屆盟主,但他一想到人家對他不露面二屆大會的揣測,就不禁有點不寒而慄。忠厚一點的人可能會說:長江後浪趕前浪,金判能夠急流勇退,還算頗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存這種想法的人不會太多,尤其那些嫉恨他的黑道人物,他們會怎麼說呢?他們很可能這樣四下宣揚:如何!給咱們露了兩下,金判嚇破膽了吧?」接著說:「那一夜,金判很早就悄悄地到達了落魂崖,他藏身一處掩蔽所在,注意著大會按序進行。最後上黃榜的是眉山天毒叟,金判心底道:好了,我可以不出來了。天毒叟武功雖高,但如說我姓韋的會怕了他才不敢出頭,大約無人相信吧!可是,就在金判思忖之際,有人闖榜了!」

  「來人是一品簫白衣儒俠武品修麼?」

  「那還要問?」老人嘆了一聲道:「一品簫是終南異人無憂子的唯一傳人,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加之人品英俊,文采風流,俠名遍武林。他這一出來,形勢立刻改觀了。金判開始注意一品簫的出手,緊張得連呼吸也顯得有點急促起來。」

  少年皺眉插口問道:「金判何事緊張?」

  「因為他知道一品簫一定會勝啊!」

  「一品簫得勝,金判為何這樣關心呢?」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師父前些日子不是跟你說過了麼?以金判那等人物,他當然了解這一點,他不關心誰關心?」

  「他們之間以前不相識?」

  「僅止於相互慕名而已。」

  少年忽然身軀一震,叫了起來道:「什麼?師父是說金判準備下場競榜?」

  老人點點頭,靜靜地說道:「金判當時確有這個意思。」

  「為什麼金判肯讓了天毒叟卻不願讓一品簫呢?」

  「因為一品簫名聲太大了,金判覺得自己聲譽也很要緊。為了前述的原因,這是無可奈何的事。為防今後的閒言閒語,他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少年如身處其境,急忙問道:「師父,快說!後來呢?」

  老人悠悠一嘆,緩緩說道:「後來麼?後來金判的主意忽然改變了。」

  「他取消了競榜的念頭?」

  老人瞪眼道:「這也要問?」

  少年不安地一笑道:「維之是說──金判改變主意的原因何在?」

  老人閉目緩聲道:「那也非常簡單。金判看完一品簫的一套簫招之後,他發覺一點,那便是一品簫的成就和他在伯仲之間。競爭的結果,將有一方之英名要毀於一旦。」

  「於是他犧牲了自己?」

  老人哼了一聲道:「犧牲了自己,抑或保全了自己,很難說。」

  「話雖這麼說,維之總覺得金判的這種決定非常令人崇敬。」

  老人又哼道:「金判本人事後也發覺他的決定值得安慰。」

  「這話怎麼解釋,師父?」

  老人緩聲道:「大會結束,人全散去,剩下金判一個。金判方待起身離開,忽然眼前白影一閃,竟是一品簫去而復返。」

  「回來做什麼?」

  「一品簫朝金判藏身處恭恭敬敬長揖施禮道:『如小弟沒有猜錯,上面定是韋大哥了,小弟對大哥仰慕已久,敢望現身賜見為幸。』」

  「啊啊!一品簫好厲害!」

  「這就是金判為自己明智決定感到安慰的原因。後來二人攜手崖頂,暢論各派武學,愈談愈覺對方可敬。由此而後,二人便成了生死之交。」

  少年脫口又問道:「師父怎知道得這麼詳細?」

  老人微微一笑道:「下一次問這個,師父一定答覆你。」接著又笑道:「不過師父要提醒你一點,下次最好別問這個,問了之後師父保證你一定會後悔。其中理由何在,你自己慢慢去想吧!」

  少年哦了一聲,立刻省悟過來。這有什麼好慢慢想的呢!師父早說過了,韋、武二人都是他老人家的朋友,知道這些事還不簡單麼?他暗道一聲:好險,差點又損失一次發問的權利與機會。

  「謝謝師父,這次是真的。」

  老人笑罵道:「渾蛋!這也是真的。」

  少年以四天的時間習完了青城派的「八仙劍法」,一問老人,原來師祖當年的時間也是四天。少年悶悶不樂了很久,老人安慰他半天,他方始漸漸高興起來。少年這次的問題曾經過他詳細的考慮,他問道:「金判一品簫既已成了生死之交,這次又怎會一起出現於三屆大會的呢?」

  「這就是二人一致戴上面紗的原因。」

  少年失聲道:「他們不是金判跟一品簫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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