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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少年失望地道:「像這樣問一句答一句,維之如果想要知道有關金判跟一品簫兩位盟主的一切,豈非三年也弄不清楚?」

  老人微微一笑道:「這又怎能怪師父呢?師父跟你的約定是習成一套武功提一個問題,你怎麼問,師父都怎麼答了,要說答得簡單,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問得不夠複雜呀!」微微一笑,又道:「你說是不是?」

  少年默默地轉身就走,老人喊住他,笑道:「下次你應該準備充分點,假如你在發問技巧上無法有所改進的話,師父有個好的方法教你,便是加緊完成課業,像俗語告訴我們的一樣:勤能補拙!」

  少年翹翹嘴脣,拉長尾音道:「謝──啦!」老人撫掌哈哈大笑。

  少年一面走一面起願:「我應該勝過師祖,我一定要勝過師祖。」

  長白劍法跟金龍劍法差不多,他一狠心,痛下苦功,原應三天習好的,他在兩天之中就學成了。這次,老人的反應已不在他的意中了,他最關心的便是這種速度有無打破師祖的記錄,所以一俟老人點頭表示滿意,便急忙問道:「這套劍法師祖花了幾天的時間?」

  「跟你一樣。」

  「兩天?」

  「兩天!」

  是喜?不!是怨?也不!少年說不出心頭的滋味。照理說,連師父在內,師祖該是本門九代中最出色的一位前輩,他能與之媲美已是很不錯的了。可是他想:「我還是沒有超過師祖呀!我到底能不能超過師祖呢!」

  老人輕聲道:「想什麼,孩子?」接著又說道:「是為沒超過你師祖而難過?」

  「是的,師父。」

  「有一天你也許會成功的,維之,繼續努力吧!」

  「師父,維之已盡了全部力量了啊!」

  「還沒有,孩子。」

  「師父──」

  「別說了,孩子,師父知道。師父在見到你第一眼之後就知道了,你還可以進步。師父鼓勵你,同時比師父鼓勵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的信心。孩子,聽師父的,先將信心建立起來,」老人臉色一整,又道:「超過師祖,你就是本派十代中的第一人了。」

  「維之聽師父的話,但望不會辜負師父的苦心。」

  老人點頭讚許道:「這就對了,好!我們現在吃東西去吧!你有問題趁此機會再整理一下,等吃東西的時候你就可以提出來。」

  時值殘冬歲末,滿山積雪,天氣酷寒。

  少年自修完本門心法之後,頗能耐寒。但老人仍恐怕他受不了,早在外屋中升好火盆,是以一室溫暖如春。老人一杯在手,聊表意思,師徒說笑一陣,空氣融洽異常。少年吃完收拾碗筷,一面煮茶,一面開始問道:「維之這次要問的是,師父既然對韋、武兩位的情形知道得異常地清楚,請師父告訴維之:一筆陰陽金判韋公正在取得了第一屆武林盟主之後,為什麼放棄參加第二屆武林大會?」他不待老人開口,嘻嘻一笑,誕臉懇求:「這次務必請師父回答得稍微寬一點,拜託,拜託!」

  少年口中雖然說得輕鬆,心裡卻是緊張異常。他幾乎已替老人擬好了下面的幾個答句:「那一天他正好有事無法分身。」

  「雖然我們很要好,這個他卻不肯說。」、或者這樣:「他說當盟主也沒有什麼意思。」、「他抵達時,剛好遲了一步。」

  老實說,問是問了,事實上卻沒存一點希望。他眼望老人,等待著一個意料中的答覆,他祇想老人話中露點語病,能給下次的問題有點幫助也就滿意了。

  老人眼望著地面,說道:「他參加了!」說了一句,就再沒下文。

  少年暗嘆道:果然又是一句──「他參加了」!什麼?他參加了?少年心頭一動,忽然體會出這句話頗有新鮮之處。據他所知道的,金判韋公正並沒有參加二屆大會,就是老人自己以前也未否認過這一點,現在怎又變了呢?

  這一變,問題就多了。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金判既然參加了,別人為何不知道?他又為何沒跟一品簫競爭?少年想著,又是一嘆:那也只好慢慢的分做幾次問了。噢,不對!少年忽然叫了起來道:「不行,不行!維之是問金判為什麼沒參加?師父說,他參加了!顯然文不對題,答非所問!」

  他覺得這樣說還不夠明白,搶著又嚷道:「記得麼?師父,當我們在洛陽華林園初遇時,維之以為金判敗了,一品簫才當上了二屆盟主。師父先嘲笑維之說:有理雖然有理,但像你的人一樣,這種推斷未免年輕了一點。跟著師父並又反問維之道:凡參加了第一屆武會的人,以後的二次、三次就非參加不可嗎?師父,維之先問您,這話您說過沒有?」

  老人含笑點點頭。少年繼續大聲道:「好,你承認了。現在維之再問師父,您那樣駁斥維之,語氣很明顯──您是說,一品簫當選盟主,而金判又沒有敗陣的原因,是因為金判沒有參加;而現在師父卻說他參加了,這豈不矛盾之至麼?」

  老人含笑不語,少年因為理由愈來愈充分,便也愈說愈起勁,手舞足蹈地幾乎將茶壺打翻。他也顧不了那些,接著大聲搶著又說道:「關於這一點,維之可以原諒,不令師父為難。」他說得起勁,毫未考慮到語氣的輕重,聽上去倒滿慷慨。老人笑笑,並不介意,只是有趣地望著他,等他說完。

  少年豎起一根指頭,有力地道:「但有一點,師父必須交代清楚。師父前後兩番話究竟那個對?如果金判事實上參加了,他為什麼沒有爭盟?如果沒參加,話就歸入主題了,金判為何沒參加?」最後又嘻嘻一笑道:「師父這次總該多說幾句了吧?」

  老人點點頭,笑道:「這次你問對了。孩子,因為事實本身有了矛盾,而這矛盾正好被你捉住,師父就是想少說幾句也不可能呢!」

  少年高興得雀躍不已,老人臉色一整道:「首先告訴你,師父沒有錯。其次告訴你,這事看似矛盾,事實上一點也不矛盾。」少年一怔,老人繼續說道:「說金判參加了,可以;說金判沒參加了,也可以!」

  「換句話說,就是金判參加了第二屆的武林大會,而沒有參加第二屆武林盟主的競爭比武。」

  「怎麼在二屆大會上沒人見到過金判呢?」

  「好的,孩子!師父問你,這次第三屆大會有人見到了咱們師徒沒有的?」

  「哦,維之知道了。」

  「是的,孩子,情形是一樣的。金判參加第二屆大會時,他藏身在崖頂另一處非常隱秘的地方。以金判那等身手,如想逃避別人耳目,並非一件難事。」

  「師父的答案一再修正,維之的問題也想再補充一番。那便是金判既然到達會場,他放棄競爭的原因何在?」

  「細說起來,話就長了。」

  少年笑了笑,說道:「聽這一類的故事,維之的耐性好得很。」

  老人白了他一眼,雙目微合,輕輕一嘆,說道:「據師父所知,情形是這樣的:金判參加第一屆武林大會,本是興之所至,出於無心。他起初並無競爭盟主的意思,所謂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他連闖七榜,輕取王座,連他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

  老人微微一頓,又嘆了一聲說道:「當他獨佔黃榜,在主壇前接受二十一響金鐘考驗的時候,他有點惶惑地自責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姓韋的何德何能,我真的當得起這份榮譽麼?』鐘聲一下又一下的敲響著,每響鐘聲都似乎在他耳邊狂喊著:『下去,姓韋的,你不配,你不能──你不配,你不能──』他不安了,他後悔了,鐘響十九下,金鈴狂搖,有人闖榜。他聽到西半圓一片惋嘆,而他,金判自己,卻深深鬆出一口大氣,暗忖道:『好了,我有機會了。』」

  「他想退出?」

  「是的,金判正是這意思。」

  「來人是誰?」

  「一個頭陀。」

  「頭陀?哦!維之想起來了,一定是跟眉山無毒叟在這次大會上為爭紫榜弄得兩敗俱傷、長得惡形惡相的龍虎頭陀,因為天毒叟曾以金判的名號笑過他。」

  「不錯,孩子,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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