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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白天星道:「你沒有釣過魚?」

  張弟一怔道:「釣魚?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情釣魚?」

  白天星道:「天高氣爽,蟹美魚肥,正是釣魚的好季節,而且心情不錯,所以我一早出門……」

  張弟道:「去買釣竿?」

  白天星道:「順便挖了一盒蚯蚓。」

  張弟道:「那麼,你知不知道昨夜又死了一名刀客?」

  白天星開始穿雞毛梗子做的浮標,邊穿邊答道:「死的是流星刀辛文炳,屍首不見了,只剩下一隻左耳,對嗎?」

  張弟強忍一口氣,又道:「那麼,今天何寡婦門口發生什麼事,你知道不知道呢?」

  白天星悠然道:「色鬼對色鬼,袖刀對抽刀,結暴薛一飛棋高一著,獨孤洪絝夢未圓,白刀進,紅刀出,一命鳴呼,對不對?」

  張弟眨了眨眼睛,道:「今天的七星鎮亂成這種樣子,你真的還有釣魚的閒情逸致?」

  白天星聳聳肩膀道:「我不釣魚,你要我幹什麼?」

  張弟哼了一聲道:「好!你去釣魚,恕我沒有興趣奉陪。」

  白天星忽然微笑道:「那我就不告訴你一件事。」

  張弟道:「不告訴我什麼事?」

  白天星笑道:「不告訴你我為什麼突然想到去釣魚!」

  河水緩緩流動,遠山如畫。白天星注視著水面微微漾動的浮標,似已進入無形之境。

  張弟實在不忍心打擾他,但最後還是忍不住咳了一聲道:「你不是說——有話要告訴我嗎?」

  白天星慢慢轉過頭來,帶著思索的神情點頭道:「是的,我要跟你好好的談一談。」

  張弟道:「談什麼?」

  白天星道:「談你的武功。」

  張弟愕然道:「為什麼你會忽然想到要談我的武功?」

  白天星隔了一會兒,才道:「關於這一點,我的回答相信一定會使你感到失望。」

  白天星道:「你有難言之隱?」

  張弟道:「不是。」

  白天星道:「那麼還有什麼事會使我感到失望?」

  張弟道:「因為我可以告訴你的事情並不多。」

  白天星點頭道:「沒有關係,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就行了。」

  於是,張弟簡單地說出自己的身世和馬老先生傳授他武功的經過。

  白天星傾聽著,好像不願漏掉張弟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張弟說完,望著白天星道:「你相信不相信我說的都是真話?」

  白天星道:「當然相信。」

  他歎了口氣,又道:「我一直在擔心的一件事果然不幸成了事實!」

  張弟呆了呆,道:「什麼事……你擔心……成了事實?」

  白天星又歎了口氣,緩緩道:「我擔心有人想殺你,可能比想殺我來得還要迫切!」

  張弟不覺又是一呆,道:「有人想殺我?為什麼想殺我?」

  白天星道:「為了你那套刀法!」

  張弟更不懂了,睜大眼睛道:「你能不能稍微說得明白些?」

  白天星道:「我可以先說一句不太中聽的話,就是你那套刀法,在目前江湖上並算不上是第一流的刀法。說得再不客氣一點,至少跟我比起來,還差很多!」

  張弟並不覺得白天星這番話有什麼不中聽的地方。

  因為他並沒有認為自己的刀法有多了不起,當然更不會以第一流的刀法自居,他敢跟降龍伏虎刀嶽人豪動手,憑的全是一時衝動,動手之前,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是不是對方的對手。

  白天星接道:「但你這套刀法,無疑卻是某種刀法的剋星,你現在所缺少的只是經驗和火候,再過一段時間,你這套刀法必然還會發揮更大的威力,這一點,正是某些人所不希望見到的。」

  張弟道:「你說的某些人,是指誰跟誰?」

  白天星以未曾有過的認真態度,正容道:「我不歡喜一個人說話吞吞吐吐,也不歡喜一個人話說一半故意賣上一個關於。但我今天的話,卻只能到此為止。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一直沒有忘記那些枉死的刀客,也沒忘記你希望我做的事!」

  張弟點頭道:「我相信!」

  白天星忽然又轉過頭去,望著水面上的浮標。

  浮標動了!先是微微扯動,白天星沒有理它。

  接著,釣線上升,米粒似的浮標不斷往上泛湧,白天星仍然不予理睬。

  再接著,浮標突然下沉!

  白天星不慌不忙,身軀微仰,曲臂一拽,只聽嘩的一聲,陽光下忽然閃起一片煙煙鱗光。

  張弟失聲歡呼道:「釣到了,釣到了,好大的一條!」

  一條金黃色的鯽魚,約有三指寬,四兩上下。

  白天星喃喃道:「這是個好預兆,但願另一條魚,也能上釣!」

  張弟沒有聽到白天星的話,因為他正忙著把魚放進魚簍。魚簍一半浸在河裡,好讓放進去的魚仍能遊動。

  白天星裝上一段新的蚯蚓,又將釣線投進河中,然後將魚竿交給張弟道:「來,換你顯顯本事,我要到對面五通祠後面方便一下。」

  五通神,是神仙中的下三濫。

  人世間為他設祠,並不是為了尊敬他,是希望他享受了一方香火,少為地方上的婦女帶來災害。

  換句話說,就是賄賂。

  小河下游不遠,有座小木橋,過橋約三十余步,便是白天星剛才遙指的五通祠了。現在白天星就站在這座五通祠的後面草地上。

  他並沒有「方便」。他是從祠前慢慢繞過來的。

  這座五通祠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香火了,四周雜草叢生,顯得甚為荒涼,祠中也結滿了蜘蛛網。

  白天星雖然走得很慢,腳下並未停留,他在祠後站了片刻,便又回到原先垂釣之處。

  張弟興高采烈地叫道:「快來看,快來看,你走了之後,我又釣到一條!」

  白天星笑笑道:「多大?」

  張弟指著魚簍道:「你自己看吧,比你釣的那條幾乎大一倍!」

  白天星笑道:「好!再有這麼一條,我們去找何寡婦,請她替我們紅燒起來喝酒!」

  結果,在太陽下山之前,他們果然又釣到了一條。

  何寡婦替他們燒了魚,燒得很好。

  魚有很多種,各人口味也不一樣,但不論什麼魚、什麼樣的口味,只要是自己釣的,吃起來總特別過癮,尤其再加上銷魂娘子的讚美,更使兩人陶陶然,如享王母玉宴。

  但是,第二天發生的事情,就令人不怎麼愉快了。

  第二天是品刀大會的第六天,因為血刀陰太平沒有出場就遇了意外,所以今天出場的刀客就輪到了排名第七位的開山刀田煥。

  時辰一到,刀客魚貫出臺,全廣場登呈一片死寂。人人目光集中在右邊耳台,都在等待著一個人出現。

  結果他們等到了。

  接在開山刀田煥之後走上耳台的,赫然正是昨天繼鬼刀花傑之後,第二個宣佈棄權的飛花刀左羽。

  每個人都深深松了一口氣。

  活下來的刀客,有兩個了。

  開山刀田煥,人如其名,今天看起來精神似乎特別煥發。開山刀田煥今天何以會顯得這般的高興呢?

  廣場上的觀眾,馬上就知道了原因。

  「棄權!」

  這位開山刀終於作了最明智的抉擇。這也是這位開山刀今天看起來精神特別煥發的原因。

  以前的五位刀客,已經為他開出了兩條路:一條路是鬼刀花傑和飛花刀左羽開出來的。開另一條路的人則是快刀馬立、狠刀苗天雷、流星刀辛文炳。

  一條「生路」,一條「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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