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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井老闆道:「什麼喜事?」

  何寡婦笑笑,含蓄地道:「什麼喜事我暫時還不便告訴你。」

  井老闆道:「哦?」

  何寡婦掩口吃吃而笑道:「總而言之,不管什麼喜事,絕少不了你一份,你只管等著出份子喝喜酒就是了!」

  井老闆的一顆心突然下沉。

  他是鎮上唯一的鰥夫,如今才四十出頭,自十年前死了女人之後,一直沒有續弦。

  不是不想,而是始終沒有這份能力。

  自從何寡婦搬來七星鎮之後,他的一顆心止不住死灰復燃。又升起一股強烈的家室之望。

  這女人小他十二歲,一個鰥夫,一個寡婦,大家沒有拖累,恰好是門戶相當、天造地設的一對。

  鎮上的男人,不是年紀太老,便是年紀太小,再不然就是已有妻室或身份不相稱。如論條件,就以他的條件最好。

  所以,這幾年來,他賣命地工作,想積點錢下來,這一點他做到了,再加上這次的品刀大會,又為他這種冷門生意帶來一筆意外之財,如果再討女人,錢已不成問題了。

  而何寡婦也一直跟他拍拍打打、死鬼長死鬼短的,好像對他也蠻有幾分意思。

  因此,他雖然還沒有向這女人表露過心跡,但他已相信別人是一定搶不走的,這女人遲早總是他的人。

  可是,如今,他的希望一下破滅了。

  何寡婦獨身一人,上無翁婆,下無兒女,發生在這女人身上的喜事,除了嫁人,還會有什麼喜事呢?

  他們是老街坊,住的又是緊隔壁,喝喜酒當然少不了他一份。

  但是,這也無疑宣判了他的「死刑」,喝喜酒有他一份,別的事就完全跟他絕緣了。

  何寡婦望著他,又笑了笑,道:「我昨天已經告訴黑皮牛二,今天這件事情若是有了眉目,豆漿的生意我打算不做了,這玩藝起早摸黑,又賺不了幾個錢子兒,所以……」

  井老闆不禁暗哼了一聲,心想;所以你不如索性成全了他,是嗎?當然了,找到個有身家的夫婿,這種蠅頭小利哪還會看在你眼裡!嘿嘿。

  他忽然臉一揚,酸溜溜地問道:「對方是誰?」

  何寡婦看看這位井老闆的臉色,再聽到這種語氣,心頭頓時明白過來,她忍不住伸出一根白玉似的指頭,狠狠地在對方額角上戳了一下,笑駡道:「死鬼!你想到哪兒去啦!你真以為我要嫁人是不是?」

  井老闆一呆,訥訥道:「不……不是……不是你?」

  何寡婦道:「我嫁給誰?誰會要我?嫁給你要不要?」

  井老闆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艱難地咽了口涎沫,結結巴巴地道:「我!我……」

  何寡婦不等他話完,咭咭一笑,已經扭著腰肢走了。

  臨走之前,還飛了一眼,同時順勢在他肩膀使勁擰了一把,擰得這位棺材店的老闆骨軟筋酸,差點兒靈魂出竅,成了自己的主顧。

  井老闆摸摸被擰過的地方,木然轉過身軀,癡癡地目送何寡婦那婀娜的身形於鎮頭一家鋪子裡消失。

  莫瞎子的燒餅店。

  消息很快地就在鎮上傳開了,何寡婦在替莫家丫頭做媒。

  這無疑又是鎮上一件大事。

  托人提媒的男方是誰?

  是誰想娶這個丫頭呢?

  大家馬上就想到了一個人,奪魂刀薛一飛。

  所以,稍後當這位奪魂刀從何寡婦豆漿店前經過時,在何寡婦店裡候訊的蔡大爺和井老闆等人,個個都朝這位奪魂刀投以會心的微笑。

  蔡大爺甚至還拱著手,喊了一聲:「恭喜!」

  薛一飛停下腳步,微笑道:「喜從何來?」

  蔡大爺打了個哈哈道:「這就是你薛大俠的不是了!七星鎮上的一枝花成了你們薛府的人,難道我們這些鄉親叨一杯喜酒喝喝也不成?」

  薛一飛面孔突然變色!不過,他轉變得很快,只一霎眼間,臉色又回復自然。

  他臉上這種微妙的變化,幾乎誰也沒有留意。

  井老闆也跟著湊趣道:「能請到我們何大嫂作媒人,你薛爺真不簡單,莫瞎子平時事無大小,就只聽我們這位何大嫂一個人的。」

  薛一飛道:「何大嫂?」

  蔡大爺笑道:「她人不在家,喊一聲何寡婦也沒有關係!」

  薛一飛噢了一聲道:「是何——何大嫂!她此刻不在店裡?」

  蔡大爺笑道:「是的,不在。替你辦事去了!」

  薛一飛眼珠子一轉,忽然滿臉堆笑,抱拳拱了拱道:「薛某人還得去別的地方辦點事,不陪了!這門親事如能高攀成功,薛某人定請眾位鄉親好好喝個痛快!」

  蔡大爺也笑著代表眾人拱手還了一禮道:「不送,不送,我們一定等著這杯酒喝!」薛一飛轉身走了。

  大家都覺得這位奪魂刀人品很不錯,不僅儀錶端正,而且談吐亦頗不俗,莫家丫頭能嫁給這樣一個人,也馬馬虎虎算過得去了。

  眾人談著談著,忽又想起了昨天出場的那個流星刀。

  蔡大爺道:「小癩子還沒有回來?」

  自從快刀馬立的屍體在品刀台前發現之後,每天早上,挑一擔茶葉蛋,跑一趟七星莊,幾乎已成為小癩子的例行功課。

  這是一份好差事。

  每天只要跑上這麼一趟,他那兩鍋茶葉蛋,便會由蔡大爺等人湊份子統統買下來。

  第一個看到狠刀苗天雷和血刀陰太平屍體的人,就是這個小癩子。

  今天小癩子要去探看的刀客,當然就是昨天出場的那位流星刀。

  流星刀辛文炳昨天出場時,話說得很多,只可惜他話雖說得不少,聽得懂的人卻沒有幾個。原來這位流星刀是南方人,鄉音很重。只見他在台上口說手比,意氣昂揚,好像每一句話充滿了力量,但台底下的人聽起來,卻只是一片咿哩哇啦!

  好在這一點如今已不重要。

  因為大家相信,這位流星刀說得再好,也絕不會比快刀馬立和狠刀苗天雷對刀法的見解更精闢。

  每個人真正關心的,是一夜之後今天的結果。

  這位流昨刀會走上快刀馬立和狠刀苗天雷,以及血刀陰太平等人的老路子?還是能像鬼刀花傑一樣,僥倖渡過難關,安然無恙呢?

  井老闆探頭朝鎮尾望了一眼道:「還沒有——噢噢,不,不,回來了,回來了呀!」

  小癩子果然回來了。

  眾人登時振奮起來。

  蔡大爺搶著道:「那邊情形怎麼樣?小癩子。」

  小癩子放下蛋擔,抹了把汗,搖搖頭道:「沒……沒有。」

  蔡大爺道:「沒有什麼?」

  小癩子道:「沒有發現屍體。」

  蔡大爺長長籲了口氣,道:「謝天謝地,總算又活下了一個!」

  小癩子喘了口氣道。「只……只有一隻耳朵。」

  蔡大爺一呆道:「你說什麼?一隻耳朵?誰的耳朵?」

  小癩子道:「不曉得是誰的,就吊在品刀臺上,耳墜子上還有一顆好大的黑痣。」

  流星刀辛文炳的左耳!

  只要見過那位流星刀的人,一定都會記得那顆黑痣,因為那顆黑痣大得出奇,遠遠望上,就像貼著膏藥。無論誰有這樣一顆痣,當然都會給別人留下很深的印象的。

  蔡大爺但在那裡,像出其不意地挨了一巴掌。

  沒有人怪小癩子不會說話。

  這小子從小就有點癡呆,連一個蛋賣三文,十個蛋是多少他都算不靈清,如今他居然留意到品刀台上吊的一隻耳朵,已經算是相當難得的了。

  店內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那只恐怖的耳朵,此刻就搖曳在他們眼前。

  井老闆喃喃道:「怎麼會只剩一隻耳朵的呢?」

  他的聲音很低,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別人誰也沒有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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