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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錢如命道:「因為這姓陰的只是黑道上一個三流小角色,以這廝的身份來說,根本就不配拿來祭旗。」

  長孫弘道:「祭旗?」

  錢如命哼哼,沒有開口,因為他知道對方不會不懂祭旗這兩個字的意義。

  長孫弘眨眨眼皮,忽道:「錢兄昨晚為何要瞞小弟,說你不認識這人是誰?」

  錢如命道:「昨晚我的確不認識。」

  長孫弘又眨了一下眼皮道:「因為活人不及死人來得好認?」

  錢如命道:「不錯!」

  長孫弘道:「哦?」

  錢如命淡淡地接著道:「活人是活人的面孔,死人是死人的面孔,如果人死了面孔不變,顏色還跟活著時一樣,就應該只有一個解釋!」

  長孫弘輕輕啊了一聲,怔了怔才道:「這個……小弟……倒是沒有留意,小弟一直沒有想到這廝的一張面孔,原來是經過藥物改易而成。」

  錢如命道:「易容術高明得連我錢某人都覺察不出,當今江湖上只有三個人辦得到。」

  長孫弘不禁又問道:「既然目前精於此道者不止一人,錢兄何以能斷定此人一定就是鬼影子陰風呢?」

  錢如命道:「因為我所知道的這三人之中,只有兩人是男的,而在這兩個男人之中,又有個絕不會為金錢所收買!」

  長孫弘道:「不會為金錢收買的那一位是誰?」

  錢如命:「擎天居士。」

  長孫弘像是吃了驚道:「原來那位擎天居士除了一身超凡絕俗的武功之外尚精易容之術?」

  錢如命點頭緩緩道:「是的,據說這位華山掌門人,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將十個長相完全不同的人,化裝成同樣一個人,就是這人的家屬,也很難分辨得出來!」

  他頓了頓,緩緩接著道:「這也正是你那天問我,那位擎天居士何以至今未見露面,我無法回答你的原因。因為誰也不知道這位大掌門人究竟來了沒有,如果已經來了即使剛從你身邊走過去,你照樣無法覺察。」

  長孫弘忽然歎了口氣道:「小弟平日目空一切,自以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如今才發覺那是多麼的幼稚可笑。別的不說,單是江湖閱歷方面,小弟就顯得如此淺薄,以後還真得跟你錢先生在這方面多多討教才好。」

  錢如命微微一笑道:「彼此,彼此,我要向你長孫兄討教的地方也很多。」

  長孫弘怔道:「錢兄太客氣了!」

  錢如命道:「我說的是老實話,不是客氣。」他又微笑了一下,緩緩道:「譬如說,在推馬虎裝糊塗這一方面,我就自覺還不及你長孫兄高明。」

  長孫弘愕然訥訥道:「你錢兄……這話……是什麼意思?小弟……我……我什麼時候推過馬虎?什麼時候裝過糊塗?」

  錢如命微笑著道:「華山擎天居士精于易容術,在江湖上早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以你長孫兄交遊之廣,你能說真的不知道?」

  長孫弘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瞪大眼睛道:「你錢兄難道到現在還信不過小弟我?」

  錢如命微笑道:「閣下呢?」

  長孫弘怔怔然道:「小弟怎樣?」

  錢如命微笑道:「難道你長孫兄已完全信得過我錢某人不成?」

  長孫弘搖搖頭,忽然又歎了口氣道:「人家都說,朋友之間,處得愈久,感情愈深,看樣子這句話在我們之間………」

  錢如命也跟著歎了口氣道:「那也許只是因為我們彼此之間,一直都沒有把對方當作朋友看待,亦未可知。」

  長孫弘皺皺眉頭,正待要再說什麼時,忽然有人大聲道:「好,錢麻子來了!」

  錢麻子果然來了,跟在他後面的,是一口白皮棺材。

  棺材由熱窩裡兩名夥計抬來的。

  兩人抬得動的棺材,當然不是什麼好棺材。

  不過,在這位錢麻子來說,他並沒有收屍的義務,他能不念舊惡,自動施捨一口殮具,已經算是很難得的了。

  棺材後面也跟著一個人,快口烏八!

  從這時走在棺材前面的錢麻子和棺材後面的烏八兩人的神氣看來,死亡有時似乎也並不一定就是一件如何悲慘的事。

  錢麻子大聲嗆喝著,要眾人向後退,好讓他辦事。他每喊一聲,都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就像正抓著兩顆骰子,在催著下家落注一般。

  昨晚,他代賠了全部賭注,支付了那個受傷的姚大勇五十兩銀子,一場風波,始告平息。

  為了這筆意外的損失,他一夜都未能睡好覺。

  如今他一看到這具屍體,心裡真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痛快,這使他覺得昨晚那些銀子花得一點也不冤枉,只要能出這口惡氣,區區幾十兩銀子,又算什麼?

  快口烏八這時的心情,看來似乎也很愉快。

  他遠遠地站在那裡,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在人群裡碌碌地轉個不停,像是已準備好了一肚子的話,極想找個傾訴的對象。

  最後,他終於選定了一個他認為合適的物件,靈飛公子長孫弘。

  不過,他的滿腔熱情,很快便消失了。

  他喊了一聲長孫公子,長孫弘明明聽到了,卻硬裝作沒有聽到一般,連望也沒有望他一眼。

  烏八討了個沒趣,忍不住恨恨地道:「奶奶的,什麼東西!喊你一聲公子,是瞧得起你。難道你他媽的,真以為我烏八不曉得這些公子的爛汙底細?嘿嘿嘿!」

  他嘿嘿之聲未盡,肩膀上忽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道:「烏兄也在這裡?」

  烏八正感氣無可出,一聽有人老三老四地喊他烏兄,不由得霍地轉過頭去,瞪眼便想給對方一個難看,但等他看清這個人是誰之後,他呆住了!

  這時別說給對方難看了,就算有人拿一百兩黃金來跟他交換這人剛才那一聲鳥兄,他恐怕都未必願意。

  因為喊他烏兄的這個人,正是黑道上那位人見人怕的七絕拐吳明。

  在黑道上,無論什麼牛皮,你都可以照吹不誤,只有一件事,你無論如何胡吹不得——你絕不能吹稱你是七絕拐吳明的朋友。

  一個人無論富貴貧賤,都必然多多少少有幾個朋友,只有這位七絕拐是例外。

  這位七絕拐沒有朋友,原因非常簡單,第一是很少有人願做他的朋友,第二是很少有人敢做他的朋友,而最主要的原因,則是他認為很少有人配做他的朋友。

  連少林和武當的掌門人,他都認為不配。

  如今這位連少林和武當兩派掌門人都不放在眼裡的七絕拐,竟當眾跟他烏八兄弟相稱,試問怎不叫烏八受寵若驚?

  烏八定一定神,弄清眼睛沒有看錯人,耳朵也沒有聽錯話,這才趕緊哈下腰去賠笑道:「原來是吳爺……」

  七絕拐吳明又拍拍他的肩膀,指著鬼影子屍體道:「你認不認識這人是誰?」

  快口烏八帶誇張的神情,冷笑了一聲道:「這個傢伙麼?嘿嘿!他就是燒成一堆灰,我也認得他是誰。」

  吳明道:「是誰?」

  快口烏八道:「鬼影子陰風。」

  吳明點頭:「這名字我好像聽人提過。」

  快口烏八道:「一個道道地地不知死活的傢伙,你吳爺當然不會認識這種人。」

  吳明道:「這傢伙說他怎樣?不知死活?」

  快口烏八四下溜了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吳爺不知道,這小子毛病可多了,吃喝嫖賭,無一不來,為了有錢揮霍,什麼事都敢做,不是事後我說風涼話,我早就知道這小子非死不可。」

  吳明道:「哦?」

  快口烏八滾珠似的接下去道:「昨天下午,這小子曾經背人向我亮出一堆金條,顯得好不神氣地說,賺錢全靠真功夫,別人想要賺個三五兩銀子不知要花多少氣力,像他,嘿嘿,這堆金條得來易如反掌……」

  吳明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那些黃金是怎麼賺來的?」

  快口烏八得意地笑笑道:「他當然不肯告訴我,不過他就是不說,我心裡也照樣有數!」

  吳明道:「你已經打聽出他那些金子的來歷?」

  快口烏八又朝四下溜了一眼,悄聲道:「你吳爺也不是外人,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小子的這些金條,我敢說一定就是他叫黑皮牛二懸出那幅布幡的代價!」

  吳明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快口烏八用鼻音道:「這種事我烏八還用人告訴我?嘿嘿,今天七星鎮上的事,哪一樁瞞得了我烏八。」

  吳明點點頭,隔了半刻又說道:「只可惜不知那個暗中指使他叫人懸出布幡的人是誰?以及那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快口烏八搶著道:「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要打聽這個還不容易得很?」

  吳明歎息著道:「十八刀客論刀,原是一場盛事,不知道誰在故意搗亂,鬧得今天這樣人心惶惶的。唉!」

  快口烏八低低道:「如你吳爺真想知道,這事包在我烏八身上。三天之內,我烏八包能替你吳爺找出這個人來!」

  吳明又拍拍他的肩膀道:「這麼說就瞧你烏兄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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