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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疤臉漢子道:「我聽人說,這小子在初來七星鎮時,他的身上好像也佩著一把刀。」

  那人道:「這也沒有什麼稀奇,自從十八刀客闖出名聲之後,如今哪個少年不想弄把刀佩在身上顯顯威風?」

  疤臉漢子遲疑了一下,又道:「十九歲說起來也不算小了。」

  那人道:「的確不算小。」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緩緩接著道:「我打瞎武陵鏢局一個鏢師的一隻眼睛時,才不過十八歲剛剛出頭。」

  疤臉漢子如逢知音一般,緊跟著道:「可不是麼,而且我還聽說,那位神秘的一品刀,根本就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

  那人道:「你聽誰說的?」

  疤臉漢子道:「烏八。」

  那人道:「快口烏八?」

  疤臉漢子道:「是的。」

  那人道:「快口烏八見過那位一品刀的廬山真面目?」

  疤臉漢子道:「沒有。」

  那人道:「那麼他怎知道一品刀是個年輕的小夥子?」

  疤臉漢子道:「他說:八個多月前,當三花道人死在一品刀下時,他曾在屍身的附近撿到一個香囊,這香囊無疑為一品刀所遺落,如果這位一品刀不是一個年輕小夥子,身上當然不會帶著這種玩藝兒。」

  那人點點頭,沒有開口。疤臉漢子道:「所以——」

  那人忽然打斷他的話頭道:「十九歲固然不算小,十五歲你覺得怎麼樣?」

  疤臉漢子道:「十五歲當然太小了一點。」

  那人道:「那麼你知道一品刀第一次殺人是發生在什麼時候?」

  疤臉漢子愣住了!

  一品刀第一次殺人,是在四年前,殺人的地點是揚州瘦西湖,被殺的人便是淮揚幫的總瓢把子——雙掌翻天寇井。

  這是武林中近年來的第一件大事,疤臉漢子又怎會忘記?

  但若是像他所說的,一品刀今年才十九歲,那麼四年前一品刀殺死誰揚幫老大的豈不是只是個十五歲的大孩子?

  黑暗中那人隔了很久,才慢慢說道:「一個人最可悲的事,便是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裡。」

  疤臉漢子一怔,趕緊賠笑道:「是的,小弟的毛病的確很多。」

  那人悠然道:「你知道你的毛病在哪裡?」

  疤臉漢子道:「小弟太笨……」

  那人道:「笨不是毛病。」

  疤臉漢子不敢再開口,因為笨的確不是毛病,而且他並不真笨。

  那人道:「你最大的毛病,是太喜歡享受,吃不得一點苦,受不了一點委屈。」

  這其實也不算毛病。

  誰不喜歡享受?

  誰願吃苦?

  誰又願意受委屈?

  但疤臉漢子仍然沒有提出抗辯,他不僅不以對方的苛評為忤,反於心頭產生出一股親切之感。

  因為這證明對方還拿他當朋友。

  只有一對知心的朋友,才會直指對方的缺點,見面打哈哈,不是互相標榜,便是彼此揄揚,那種朋友多一個不如少一個,交上那種朋友,只會令人噁心。

  那人緩緩接著道:「一個人喜歡享受,吃不得苦,受不了委屈,最大的害處,便是平時無法抵制誘惑,到了危急時,不能患難與共。」

  疤臉漢子道:「我——

  聲調已顯得有些不自然,那人接下去道:「像這些,雖然是你的大毛病,其實,也是一般人的毛病,所以這些還不是你最嚴重的毛病。」

  疤臉漢子渾身突然泛起一陣麻木之感,兩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看來真的像是有毛病在發作了。

  那人道:「你最嚴重的毛病,便是喜歡濫交朋友!」

  喜歡濫交朋友,的確是一種嚴重的毛病,嚴重得可怕,幾乎無藥可治。

  那人道:「尤其是像快口烏八這一類的朋友!」

  疤臉漢子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當下忙道:「我以後可以不再跟他來往。」

  那人歎了口氣道:「那又有什麼用?就算你不去找他,他還可以找你,他又沒有得罪你,你憑什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疤臉漢子忽然咬了牙,道:「那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明天……」

  那人道:「你想殺了他?」

  疤臉漢子道:「不錯!」

  那人冷聲道:「這種事情,你也做得出來?」

  疤臉漢子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只要是對我鬼影子有利的事,我鬼影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那人又歎了口氣道:「你這樣一說,我就安心多了。」

  疤臉漢子駭然失聲道:「吳爺……你……你……」

  他像出水蝦子般,突然跳起,又突然跌落,落下時活蝦已變成死蝦。

  黑暗中那人仍然坐在原處,似乎連動也沒動,直至疤臉漢子從空中摔落,他才緩緩站起身來,緩緩走出陰影。

  月亮已經升起。月光照在這人身上,這人原來只有一條腿。

  七絕拐吳明。

  ▼第三章 風雲際會

  月光照在張弟的臉上,照在白天星的背上,照在另一個人的肩窩上。

  三人成馬蹄形圍著一張小方幾,方幾上放著兩把錫壺。一把茶壺,一把酒壺。不是論喝茶的也好,喝酒的也好,都只有一樣東西可以搭嘴:一大包鹽水花生。

  這是白天星第一次把朋友帶回住的地方。

  他們是在走出錢麻子那間熱窩時,于無意之中,遇上這個人的。

  白天星拍拍對方的肩膀:「走!這兒問得很,到我那裡喝酒去。」

  這人更乾脆,頭一點,只說了一個字:「行!」

  然後,他們便勾肩搭背,回到了這間破屋子。

  張弟一路惴惴不安,屋子裡只有一張床、一張破桌子、兩把爛椅子,白天星把這人帶回來,拿什麼招待?

  客人坐什麼地方?

  酒在哪裡?

  結果,事實證明,他是自擔了這份心思。

  方幾原來就放在床底下,酒和花生放在方幾上,當三樣東西一起端出來時,上面還蒙著一塊油布。

  酒菜雖然簡單,卻很乾淨。

  至於坐的問題,更簡單,一張草席解決了。

  有今夜這麼好的月色,為什麼還要點燈?月下把盞,豈非更富情調,更有詩意得多?

  所以,這張草席就鋪在大門口。

  鋪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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