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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一個紅臉壯漢叫道:「你去哪裡?賠呀!夥計。」

  疤臉漢子轉過身來,露出滿面詫異之色道:「賠——賠什麼?」

  紅臉漢子道:「賠錢呀!」

  疤臉漢子道:「賠誰的錢?」

  紅臉漢子道:「賠我們大家下的注子呀!」

  疤臉漢子道:「我為什麼要賠你們大家下的注子?」

  紅臉漢子道:「你擲了一把麼二三,怎麼不賠?」

  疤臉漢子道:「我擲麼二三,是我的事,跟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紅臉壯漢道:「如果你擲的是四五六,你吃不吃?」

  疤臉漢子道:「當然不吃。」

  紅臉壯漢一張面孔紅得幾乎要滴血,但仍儘量忍住了火氣道:「你夥計是身上沒有帶銀子?還是硬想耍賴?」

  疤臉漢子道:「誰說我沒帶銀子?誰說我要耍賴?」

  只見他伸手從懷裡一掏,便掏出了一大把硬貨。

  黃澄澄的,不是銀子,是金子!

  一條條的金子,足足有五六條之多,每一條都有十來兩。

  紅臉壯漢看到這許多金條,火氣不覺又小了些,當下翻著眼皮道:「你夥計既然有的是錢,又不打算耍賴,幹嘛不賠大家的注子?」

  疤臉漢子緩緩收起那些金條,慢吞吞地道:「我想這也許是一場誤會。」

  紅臉壯漢的臉色不由得又好看了許多,他當然希望這只是一場誤會。

  他不僅希望這只是場誤會,而且更希望兩下言歸於好繼續由對方當莊當下去。

  一個身上帶了這麼多金子的人,不跟他賭,跟誰賭?

  疤臉漢子輕輕咳了一聲,從容接下去說道:「我猜想你們剛才一定沒有聽清楚我的話。」

  紅臉壯漢忍不住問道:「你說什麼話我們沒有聽清楚?」

  疤臉漢子道:「我說:『來來來,讓我也抓幾把過過癮!』你們想想看,剛才,我是不是這樣說的?」

  紅臉壯漢道:「不錯。」

  疤臉漢子揚起一邊眉毛道:「這不就得了?我說要抓幾把過過癮——我過我的癮與你們何關?我有沒有要你們下注,有沒有說過要跟你們賭?我既然沒有招呼你們下注,又沒說要跟你們賭輸贏,憑什麼要我賠你們下的注子?」

  理由果然充足得很——充足得能把人活活氣死!

  有好一陣子,誰也沒說話。沒人說話是因為大家在喘氣。

  「揍,揍死他!」

  這是第一個喘過氣來的人,說出的第一句話。

  說這話的人不是紅臉壯漢。

  在這種場合喊打的人,很少會領先動手,領先動手的人也很少喊再打;事實上那人第一個揍字剛出口,紅臉壯漢的拳頭,已經奔向疤臉漢子的面門。

  「揍!」

  「揍!」

  「揍他個奶奶的……」

  眾人一齊呐喊,為紅臉壯漢助威。

  紅臉壯漢身軀魁偉,比疤臉漢子足足高出一頭有餘,不僅拳頭粗大,身手亦頗矯捷,只看他打的這一拳,便知是個打架的能手。

  只聽得「嘭」的一聲,一條身形應聲飛起,飛出足足兩丈多遠,才叭嗒一聲淩空掉落!

  「好!」

  「好!」

  「打得好!」

  「再打!」

  「再打!」

  「好好的打!」

  然後,就像一盆冷水澆熄了剛剛燃起的火頭一樣,突然寂止。

  從空中摔落的竟是紅臉壯漢。

  紅臉壯漢摔下去,就沒有再爬起來,被打斷的也不知道是肋骨還是臂或腿,這時已躺在地上,身軀抽搐,呻吟不已,顯然傷得相當不輕。

  疤臉漢子四下轉了個身,冷笑道:「老子賭運不濟,打架可有兩手,還有沒有不服氣的,再過來陪陪老子玩玩?」

  那些剛才喊打的賭徒,一個個都好像突然變成啞巴。

  隔了很久,才聽見有人低聲說道:「走,找錢麻子去,他抽了咱們的頭錢,這檔子事他可不能不管。」

  立刻有人附和道:「對,對,去找錢麻子算帳!」

  其實,錢麻子根本用不著找,早在大家吵吵嚷嚷之際,他就從賬櫃那邊跑過來了。

  他一直陷在人堆裡,不住地打量,靜靜地等待。

  打量這個疤臉漢子的來路,等待事情也許會自然結束。

  因為天底下有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那樣奇怪,你愈是熱心排解,愈是纏夾不清,但如果你不加理會,說不定鬧上一陣,也就過去了。

  拿眼下這樁糾紛來說,如果他以主人的身份挺身而出,除了由他代那疤臉漢子賠出全部的賭注之外,可說沒有更好的辦法,能令雙方感覺滿意。

  可是,那些賭注他能代賠嗎?

  賠得起或賠不起,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此例一開,試問他錢麻子今後還要不要再在七星鎮上混下去?

  所以,他只有等。

  當有人喊打時,他本可以阻止,但他沒有,因為這正是他認為解決問題的方法之一。

  人打過了,大家的火氣會平息,這件事本來就怪疤臉漢子不對,被揍一頓,也是活該,他事後頂多陪幾句好話。就算打死了人,他的損失,也不過是一口薄棺材。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被打的反而成了紅臉壯漢。

  紅臉壯漢被打傷,問題就嚴重了。

  因為這紅臉壯漢叫姚大勇,是廖府君師爺的妻舅,得罪了君師爺,就等於得罪了廖三爺。

  就算他錢麻子以後不想再吃這碗飯,這副擔子他也擔當不起。

  錢麻子心中起毛,不禁有點後悔,這時不待別人找他,趕緊從人堆中走了出來,向那疙臉漢子沉臉道:「我說,你這位大爺……」

  他板著面孔,口中卻在喊大爺,一個燒餅兩面光,這正是他處事老到而圓滑的地方。

  他不想替什麼人出氣,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他只希望早點打發瘟神上路,讓事情有個交代也就行了。

  哪知道疤臉漢子一點也不領他的情,沒等他一句話說完,兜胸就是一拳,惡狠狠地喝道:「滾開些!」

  錢麻子被打得連退兩步,一張麻臉就像突然變成一塊生銹斑的鉛皮。

  疤臉漢子總算手下留情,這一拳打得並不重,錢麻子雖給打退了兩步,挨的卻只是皮肉之痛,比起紅臉壯漢姚大勇來,他算是幸運多了。

  錢麻子雙手按在胸口上,呆了一會兒,才轉向眾人,苦著臉道:「諸位鄉親,你們瞧,你們大家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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