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慕容美 > 不了恩怨不了情 | 上页 下页


  殿上那位手撫胸前醬玉念珠的少林本代掌門方丈,心鏡大師,以一抹微笑迅速地掩蓋了臉上的疑訝,口中含笑招呼著,右袖微抬,導引武當掌門人一塵子道長步向側殿,走過一道朱漆迴廊,來至一座竹棚之下,因為棚頂爬滿青藤,棚中清涼異常,主賓落坐,沙彌獻上兩盞香茗。

  坐定後,心鏡大師臉一抬,嘴唇微啟復合,原來他忽然憶及他剛才在雙方照面時已經說過了兩句話,而貴賓尚未開過口,現在不該是他說話的時候,因此注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再看對面的一塵子,那位武當掌門人,當身為主人的心鏡大師抬臉時,他也抬起了臉,幾乎同一剎那間,主人嘴唇啟而復合,這位貴賓的嘴唇也微微啟合了一下,但一樣沒有說出什麼來。

  於是,主賓雙方,一致伸手向茶,端起茶碗,掀開碗蓋,吹去漂浮的茶梗,相對默默地喝起茶來。

  喝茶固可解窘,但茶碗卻無法永遠捧著。

  茶碗既無法永遠捧著,早晚總得放下。於是一塵子將茶碗放回桌上,心鏡大師不得已,也將茶碗放回原處。

  也許心鏡大師在這方面的容忍功夫並不在一塵子之下,但是,主賓勢異,遇上這種情形時,做主人的一方,是不可能也不應該以這種方式陪客人乾耗下去的,因此,心鏡大師只好乾咳一聲,故作爽朗地一笑說道:「道長,崑崙一別,也快十年了吧?」

  一塵子臉一仰,冷冷答道:「唔,快十年了!」

  心鏡大師微微一怔,強笑著又道:「相別至今,貧僧很想道長能來,咳,但卻萬萬沒有想到道長竟會在這種大暑天趕來。」

  一塵子仰臉如故,冷冷一笑答道:「見面以後,貧道很想大師說話,嘿,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大師竟說出這種無謂的廢話!」

  心鏡大師又是一怔,臉色微變。

  一塵子卻視如不見,一味嘿嘿冷笑不已。

  就在當今兩位名派的掌門人,正為著某種不知其所以然的誤會,已在言語上微起衝突,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這一剎那,驀然之間,鏘然一響,又一記清越嘹亮的知客鐘聲,晃悠悠地自前殿遙遙傳了過來。

  一塵子微微一呆,而心鏡大師的臉色,卻驟然大變。

  鏘……鏘……鐘聲緩慢而有節奏地連續敲響著,心鏡大師雙手緊握著胸前那串醬玉念珠,神情甚為緊張,尤其是當知客鐘第三下敲出之後,但見他雙手一緊,上身陡然朝前一傾,好似在心底喊道:「就三響吧,別再響下去了!」

  可是,鐘聲無情,仍然一聲接一聲,連續敲響著。

  心鏡大師長眉蹙而復展,口喧佛號,輕嘆一聲,倒向石椅椅背。

  要知道,少林知客鐘跟武當凌雲板一樣,除非遇有各派與掌門人平輩的高人來臨,鐘聲很少連續響三次,所以少林知客鐘有時甚至數年聽不到一聲,而響至三次以上,那麼來人的身分,如非一派掌門,也就是一位輩分高過少林掌門方丈的前輩異人了。

  鐘響在第七響上,戛然而止。

  七響知客鐘,在少林寺來說,可算是一般情形之下所能敲響的最高次數了。心鏡大師、一塵子,主賓兩位掌門人,分別噓出一口大氣,同時分別坐正身軀,那意思似乎表示著:「既然敲了,也就算了,遇上這種事你又有什麼辦法?」

  主賓對望著,彼此均是一臉茫然之色。

  看樣子又一位掌門人身分以上的貴賓快進來了,他會是誰呢?

  來人為誰?是目下主賓首先湧上心頭的共同猜測,主人心鏡大師忖道:「華山武會的日期,是八月十五距今尚有兩月之久,雖然少林每隔十年也都派人參與,但那只是聊備一格,從無爭盟野心,那麼他們今天來此,又是為了什麼呢?」

  而對面的一塵子,想法又自不同,這時,這位貴賓在心底猶疑不置地暗忖道:「這怎麼回事?你和尚身為地主,難道竟不知來的是誰麼?」

  思忖之間,知客僧悟因和尚,業已再次出現院中。

  該來的,終於來了。在院心,那位悟字輩知客高僧,悟因和尚,盡力掩飾著眉宇間油然流露的疑訝之色,朝這邊涼棚遙遙一躬,合掌趨退,留下身後少林寺本日的第二位不速之客!

  現站在院心烈日下的,是一位三旬不足的青年文士,身穿一襲天藍綢長衫,儒雅瀟灑,劍眉星目,口方鼻挺,膚色被烈日曬得微呈醬紫,越發透著英秀挺拔,軒昂超群。

  心鏡大師,一塵子,雙雙自座中起立。

  一塵子立掌問訊,心鏡大師則合掌含笑說道:「啊,原來是藍掌門人,您好!」

  藍衣文士長揖朗聲答道:「兩位掌門人好。」一揖之後,大步登殿,循迴廊逕自來至涼棚之中。

  來的這位,不是別人,他便是因師父崑崙一鶴在上屆崑崙武會後下落不明,經崑崙七賢一致薦舉,以一身青出於藍的飛燕輕功馳譽武林,在當今六大名派六位掌門人中年事雖然較輕,但卻深為黑白兩道敬重的崑崙本代掌門人;藍衣秀士藍靈飛!

  沙彌獻茶,賓主重新敘坐。

  心鏡大師舉盞讓茶,主賓間寒暄尚未開始,忽然鏘的一聲,前殿知客鐘,驀又劃空而起!

  藍衣秀士愕然一怔,舉盞不下。

  心鏡大師搖頭一嘆,佛號隨起。

  一塵子在一愕之後,忽然大笑起來。

  七響知客鐘,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地敲完了,鐘聲甫歇,一塵子立向心鏡大師大笑著說道:「來來來,大和尚,我們打個賭。」

  心鏡大師抬臉不解地道:「賭什麼?」

  一塵子大笑道:「當然是賭又是誰來了!」

  心鏡大師苦笑道:「道長賭誰?」

  一塵子大笑道:「饒你和尚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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