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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谷夫人道:“我当然相信你的爹爹,但我也相信舅舅说的不是谎话,哎,也许其中另有别情,韩大维虽然与上官复有往来,未必就是想投靠蒙古鞑子,韩大维的为人不但你爹爹信得过,我也是信得过的。当年我和你爹爹行走江湖,得过他的帮忙很是不少,不过,他应该知道上官复的身份,为何还与他来往呢?”

  她刚刚说了“也许其中另有别情”,跟着又自己发出了疑问,显然她也是给任天吾的一席话,说得她对韩大维的信心有了一点动摇。

  谷啸风惶然道:“妈,然则依你之见,我这洛阳之行,是去呢还是不去?”

  谷夫人想了一想,说道:“你舅舅说的只是一个疑案,咱们和韩家可是有几十年的交情,这次的事情你已经很对不住韩家,若不去向韩大维赔礼道歉,交代个清楚明白,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谷啸风点了点头,说道:“对,我也是这么想。”

  谷夫人道:“但舅父的话,你也不能完全不信,总之你此去多加小心就是,最好你这次洛阳之行,能够求得个水落石出。”

  谷啸风道:“孩儿谨记妈的吩咐。妈,请你放心。”

  谷夫人道:“我给你换一匹坐骑,你骑我这匹‘小白龙’去吧。”

  原来这匹“小白龙”是谷啸风父亲在青海所得的一匹宝马,名为“小白龙”,马龄已有十几岁,马龄虽然不小,仍有日行千里之能。

  谷啸风感激母亲的体贴,别离在即,不禁蕴泪说道:“妈,我累得你为我这样操心,我真是惭愧得很!”

  谷夫人微笑道:“我只想你得到幸福,我也就欢喜了,那位奚姑娘我见过了,的确长得很俊,怪不得你喜欢她。”

  她不愿意母子临别伤心,是以特地找点高兴的话和儿子说笑。

  谷啸风怔了一怔,道:“妈,你和奚玉瑾会了面了,她知道你吗?”

  谷夫人道:“她可不认识我,我怕她难为情,也没有和她搭话。她和她的哥哥同坐一辆骡车,我已经打听明白,车上载有一坛九天回阳百花酒。”

  谷啸风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刚才敢对舅舅保证,无须我用少阳神功给韩伯伯治病,原来你已经知道奚玉瑾要去洛阳。”

  谷夫人道:“小白龙比那辆骡车跑得快得多,我把它给你,就是想你早两天到洛阳,你懂得我的用意吗?你这次退婚,韩大维定不高兴,若是你和奚玉瑾一同去见他,他就更不高兴了,所以尽管你们两人恩爱,还是不必和她同行的好。”

  谷啸风面上一红,道:“孩儿懂得。”

  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妈,你见过那位韩姑娘吗?”

  谷夫人微微一笑,说道:“见过,她长得很美,本领也很不错。”

  谷啸风诧道:“你怎么知道?”

  谷夫人笑道:“她到咱们家里来过呢!”

  当下将那晚的事情告诉儿子,说道:“我和大哥在房里说话,她大约是想来会我的。发现房里有人,遂躲在假山背后。我和你舅舅说的话,也不知她听见没有?待到我知道外面有人,出去看时,她刚好走了。她的轻功是我亲眼见到的,确是不凡。听说她在老狼窝曾轻描淡写的打发了程氏五狼,又打败了野狐安达等人,依此看来,她的武功自必也是相当了得的了!”

  谷啸风暗自寻思:“那晚想必她是来探求真相的,待到知道了实情,遂悄然走了。唉,当时她不知道是如何伤心?”

  谷夫人笑道:“你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她?”

  谷啸风道:“这次她到百花谷来给我们解围,我虽然要去退婚,对她这份人情,也还是要感激她的。我以为玉瑾会把她留下,但现在你既然在路上碰见玉瑾和她哥哥,韩姑娘当然是不会单独留在百花谷的了。就不知她是否回家?所以我想问你,在路上是否也曾见着了她?”

  谷夫人说道:“哦,原来你是怕与她中途相遇,彼此尴尬?奇怪,她应该是回家的,但我在路上却没有见着她。或许她走的是另一条路也说不定,但你这匹小白龙走得快,总会比她先到洛阳。嗯,如果你见到她,也该对她好些,千万不能使她更难堪了。”

  谷啸风红着脸答了一个“是”字,说道:“玉瑾和她本来也是情如姊妹的,但愿不要因了我的缘故坏了她们的交情。好了,时候不早,娘,你回去吧。”

  谷夫人道:“听说蒙古的大军正在向洛阳进犯,你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

  母子分手之后,谷啸风跨上了小白龙,快马加鞭,赶往洛阳,按下不表。且说韩佩瑛在路上的遭遇。

  谷夫人猜得不错,韩佩瑛正是为了不愿与谷啸风中途相遇,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回家。谷啸风走的是官道,她走的是小路。

  韩佩瑛已经改了男装,开头几天,一路无事,投宿客店,也没人发觉她是女子。但到了第七天,她过了山东的济南之后,却碰上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晚她在一个名叫“齐河”的小镇投宿,客店的小主人对她殷勤招待,不用她吩咐,就给她备办了上好的酒菜。韩佩瑛已是有点诧异,自忖自己又不是达官贵人,行头也不似殷商富贾,不解主人何以将她当作贵客。

  韩佩瑛还只道这是客店主人一种做生意的手法,虽然有点奇怪,也不怎样在意。不料在第二天临走之时,当她结账的时候,客店主人却不收她的银子。韩佩瑛当然大为惊异,问他缘故,客店主人这才说出,原来是早已有人替她付了。

  齐河是个小地方。韩佩瑛暗自思量,她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除了奚玉瑾之外,并无他人,也没听她父亲说过在齐河有什么朋友,为何会有人替她付账呢?既然要套交情,为何又不露面呢?

  韩佩瑛在大感诧异之下,仔细盘问这人是谁,店主人赔笑说道:“是个四十左右,相貌普普通通,说不出什么特征,但衣服却很华贵的汉子。他在昨日午间,便到小店定下房间,说了你的相貌,叫我们好生招待,他留下银子便即走了,却没留下姓名,这人想必是贵友吧?我以为你老早已知道了。”

  店主人见她盘问不休,也是好生诧异。

  韩佩瑛默察情形,情知店主是得了那人的好处,并非串通的同党,再问想必也不会问出什么来了,韩佩瑛不愿多惹猜忌,当下装作恍然大悟的神气,说道:“哦,原来是他。这人一向是喜欢和朋友开玩笑的,这次想必也是他有心和我开开玩笑的了。”

  韩佩瑛出了这小镇,心中奇怪不已,寻思道:“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要讨好我,存心与我结纳;一是意图不利于我,故此暗地跟踪。老狼窝一役,我结了不少仇家,也说不定就是那个仇家派来的人?但不管是那一种,我的身份,只怕是已给人看破了。”

  韩佩瑛想来想去,觉得这两种推想虽然都有可能,但也都有破绽。最大的破绽是为什么要让她先知道呢?若是仇家跟踪,何必故弄玄虚?若是有心讨好,又何以连名字也不留下?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初出道的黄毛丫头,又有什么值得人家巴结的?

  韩佩瑛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多加小心,继续前行。心想:“讨好也罢,仇家也罢,想来他们还是要露面的,到时我随机应付就是,我总不能给他们这一吓,就吓得不敢回家?”

  这晚韩佩瑛在黄河南岸的一个小镇住宿,这个小镇只有一间客店。韩佩瑛投宿之时,店主人早已站在门前迎接,韩佩瑛一问,果然又是有人给她定了房间,吩咐店主人的说话和齐河镇的那人一样。不过这个人却是个秃头的汉子,又不是齐河镇主所描绘的那个人了。

  韩佩瑛提心吊胆了一晚,一点事情也没发生,倒是颇出她的意料之外。正是:

  谁为东道主,何故弄玄虚?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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