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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换巢鸾凤(2)


  段正淳道:“且慢!”伸手去拦。叶二娘和云中鹤各出一掌,分从左右袭来。段正淳竖掌一挡。高昇泰侧身斜上,去格云中鹤的手掌。不料叶云二人这两掌都是虚招,右掌一晃之际,左掌同时反推,也都击在大石之上。这大石虽有千斤之重,但在钟万仇、南海鳄神、叶二娘、云中鹤四人合力推击之下,登时便滚在一旁。这一招是四人事先计议定当了的,虚虚实实,段正淳竟然无法拦阻。其实段正淳也是急于早见爱子,并没真的如何出力拦阻。但见大石滚开,露出一道门户,望进去黑黝黝的,瞧不清屋内情景。

  钟万仇笑道:“孤男寡女,赤身露体地躲在一间黑屋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哈哈,哈哈,大家瞧明白了!”

  钟万仇大笑声中,只见一个青年男子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走将出来,下身只系着一条短裤,露出了两条大腿,正是段誉,手中横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缩在他怀里,也只穿着贴身小衣,露出了手臂、大腿、背心上雪白粉嫩的肌肤。

  保定帝满脸羞惭。段正淳低下了头不敢抬起。刀白凤双目含泪,喃喃地道:“冤孽,冤孽!”高昇泰解下长袍,要去给段誉披在身上。马五德一心要讨好段氏兄弟,忙闪身遮在段誉身前。南海鳄神叫道:“王八羔子,滚开!”

  钟万仇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突然间笑声止歇,顿了一顿,蓦地里惨声大叫:“灵儿,怎么是你?”

  群豪听到他叫声,无不心中一凛,只见钟万仇扑向段誉身前,夹手去夺他手中横抱着的女子。这时众人已然看清这女子的面目,但见她年纪比木婉清幼小,身材也较纤细,脸上未脱童稚之态,哪里是木婉清了?却是钟万仇的亲生女儿钟灵。当群豪初到万劫谷时,钟万仇曾带夫人和女儿到大厅上拜见宾客,炫示他家中妇女的美丽可爱。

  段誉迷惘中见到许多人围在身前,认出伯父和父母都到了,忙脱手放开钟灵,任由钟万仇抱去,叫道:“妈,伯父,爹爹!”刀白凤忙抢上前去,将他搂在怀里,问道:“誉儿,你……你怎么了?”段誉手足无措,说道:“我……我不知道啊!”

  钟万仇万不料害人反而害了自己,哪想得到段誉从石屋中抱将出来的,竟会是自己的女儿?他一呆之下,放下女儿。钟灵只穿着贴身的短衣衫裤,陡然见到这许多人,只羞着满脸飞红。钟万仇解下身上长袍,将她裹住,跟着重重便是一掌,击得她左颊红肿了起来,骂道:“不要脸!谁叫你跟这小畜生在一起?”钟灵满腹含冤,哭了起来,一时哪里能够分辩?

  钟万仇忽想:“那木婉清必定还在屋内,我叫她出来,让她分担灵儿的羞辱。”大声叫道:“木姑娘,快出来吧!”他连叫三声,石屋内全无声息。钟万仇冲进门去,石屋只丈许见方,一目了然,哪里有半个人影?钟万仇气得几乎要炸破胸膛,翻身出来,挥掌又向女儿打去,喝道:“我毙了你这臭丫头!”

  蓦地里旁边伸出一只手掌,无名指和小指拂向他手腕。钟万仇急忙缩手相避,见出手拦阻的正是段正淳,怒道:“我自管教我女儿,跟你有什么相干?”

  段正淳笑吟吟地道:“钟谷主,你对我孩儿可优待得紧啊,怕他独自一个儿寂寞,竟命你令爱千金相陪。在下委实感激之至。既然如此,令爱已是我段家的人了,在下这可不能不管。”钟万仇怒道:“怎么是你段家的人?”段正淳笑道:“令爱在这石屋之中服侍小儿段誉,历时已久。孤男寡女,赤身露体地躲在一间黑屋子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做出来?我儿是镇南王世子,虽然未必能娶令爱为世子正妃,但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你我这可不是成了亲家么?哈哈,哈哈,呵呵呵!”钟万仇狂怒不可抑制,扑将过来,呼呼呼连击三掌。段正淳笑声不绝,一一化解。

  群豪均想:“大理段氏果真厉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钟谷主的女儿掉了包,囚在石室之中。钟万仇身在大理,却无端端地去跟段家作对,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原来这正是华赫艮等三人做下的手脚。华赫艮将钟灵擒入地道,本意是不令她泄漏了地道秘密,后来听到钟万仇夫妇的对话,三人在地道中低声商议,均觉此事牵连重大,且甚为紧急。一待钟夫人离去,巴天石当即悄悄钻出,施展轻功,踏勘了那石屋的准确方位和距离,由华赫艮重定地道路径。众人加紧挖掘,又忙了一夜,直到次晨,才掘到了石屋之下。

  华赫艮掘入石屋,见段誉正在斗室中狂奔疾走,状若疯颠,当即伸手去拉,岂知段誉身法既迅捷又怪异,始终拉他不着。巴天石和范骅齐上合围,向中央挤拢。石室实在太小,段誉无处可以闪避,华赫艮一把抓住了他手腕,登时全身大震,有如碰到一块热炭相似,当下用力相拉,只盼将他拉入地道,迅速逃走。哪知刚一使劲,体内真气便向外急涌,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巴天石和范骅拉着华赫艮用力后扯,三人合力,才脱去了“北冥神功”吸引真气之厄。大理三公的功力,比之无量剑弟子自高得多了,幸好见机极快,应变神速,饶是如此,三人都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均道:“延庆太子的邪法当真厉害。”再也不敢去碰段誉身子。

  正在无法可施的当儿,屋外人声喧扰,听得保定帝、镇南王等都已到来,钟万仇大声讥嘲。巴天石灵机一动:“这钟万仇好生可恶,咱们给他大大地开个玩笑。”除下钟灵的外衫,给木婉清穿上,再抱起钟灵,交给段誉。段誉迷迷糊糊地接过。华赫艮等三人拉着木婉清进了地道,合上石板,哪里还有半点踪迹可寻?

  保定帝见侄儿无恙,想不到事情竟演变成这样,既感欣慰,又觉好笑,一时也推想不出其中原由,但想黄眉僧和延庆太子比拚内力,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稍有差池,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当即回身去看两人角逐。只见黄眉僧额头汗粒如豆,一滴滴地落上棋局,延庆太子却仍神色不变,若无其事,显然胜败已判。

  段誉神智一清,也即关心棋局的成败,走到两人身侧,观看棋局,见黄眉僧劫材已尽,延庆太子再打一个劫,黄眉僧便无棋可下,非认输不可。只见延庆太子铁杖伸出,便往棋局中点下,所指之处,正是当前的关键,这一子下定,黄眉僧便无可救药,段誉大急,心想:“我且给他混赖一下。”伸手便向铁杖抓去。

  延庆太子的铁杖刚要点到“上位”的三七路上,突然间掌心一震,右臂运得正如张弓满弦般的真力如飞般奔泻而出。他这一惊自是不小,斜眼微睨,见段誉拇指和食指正捏住了铁杖杖头。段誉只盼将铁杖拨开,不让他在棋局中的关键处落子,但这根铁杖竟如铸定在空中一般,纹丝不动,当即使劲推拨,延庆太子的内力便由段誉少商穴而涌入体内。

  延庆太子大惊之下,只想:“星宿海丁老怪的化功大法!”当下气运丹田,劲贯手臂,铁杖上登时出一股大力,一震之下,便将段誉的手指震离铁杖。

  段誉只觉半身酸麻,便欲晕倒,身子晃了几下,伸手扶住面前青石,这才稳住。但延庆太子所发出的雄浑内劲,却也有一小半犹如石沉大海,不知去向,他心中惊骇,委实非同小可,铁杖垂下,正好点在“上位”的七八路上。只因段誉这么一阻,他内力收发不能自如,铁杖下垂,尚挟余劲,自然而然地重重戳落。延庆太子暗叫:“不好!”急忙提起铁杖,但七八路的交叉线上,已戳出了一个小小凹洞。

  高手下棋,自是讲究落子无悔,何况刻石为枰,陷石为子,内力所到处石为之碎,如何能下了不算?但这“上”位的七八路,乃是自己填塞了一只眼。只要稍明弈理之人,均知两眼是活,一眼即死。延庆太子这一大块棋早已做成两眼,以此为攻逼黄眉僧的基地,决无自己去塞死一只活眼之理。然而此子既落,虽为弈理所无,总是功力内劲上有所不足。

  延庆太子暗叹:“棋差一着,满盘皆输,这真是天意吗?”他是大有身分之人,决不肯为此而与黄眉僧争执,站起身来,双手按在青石岩上,注视棋局,良久不动。

  群豪大半未曾见过此人,见他神情奇特,群相注目。只见他瞧了半晌,突然间一言不发地撑着铁杖,杖头点地,犹如踩高跷一般,步子奇大,远远地去了。

  蓦地里喀喀声响,青石岩晃动几下,裂成六七块散石,崩裂在地,这震烁古今的一局棋就此不存人世。群豪惊噫出声,相顾骇然,除了保定帝、黄眉僧师徒、三大恶人之外,均想:“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尸一般的青袍客,武功竟这等厉害。”

  黄眉僧侥幸胜了这局棋,双手据膝,怔怔出神,回思适才种种惊险情状,心情始终难以宁定,实不知延庆太子何以在稳操胜券之际,突然将他自己一块棋中的两只眼填塞了一只。难道眼见段正明这等高手到来,生怕受到围攻,因而认输逃走吗?但他这面帮手也是不少,未必便斗不过。

  保定帝和段正淳、高昇泰等对这变故也均大惑不解,好在段誉已然救出,段氏清名丝毫无损,延庆太子败棋退走,这一役大获全胜,其中猜想不透的种种细节也不用即行查究。段正淳向钟万仇笑道:“钟谷主,令爱既成我儿姬妾,日内便即派人前来迎娶。愚夫妇自当爱护善待,有若亲女,你尽管放心好了。”

  钟万仇正自怒不可遏,听得段正淳如此出言讥刺,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便往钟灵头上砍落,喝道:“气死我了,我先杀了这贱人再说。”

  蓦地里一条长长的人影飘将过来,迅速无比地抱住钟灵,便如一阵风般倏然而过,已飘在数丈之外。嗒的一声响,钟万仇一刀砍在地下,瞧抱着钟灵那人时,却是“穷凶极恶”云中鹤,怒喝:“你……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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