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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避祸英雄悲失路 寻仇好汉误交兵(4)


  周仲英失手打死独子,妻子伤心出走。周大奶奶本是拳师之女,武功平平,她娘家早已无人,不知她投奔何方。周仲英妻离子死,伤心之极,在家中闷闷不乐地耽了两日。

  这日向晚时分,庄丁来报有两人来见。周仲英命孟健雄去接见,孟健雄一看,竟是罪魁祸首的童兆和,另一个是郑王府的武术总教头万庆澜,前天来铁胆庄捕人,也有此人在内。孟健雄心下惊疑,料知必无好事。这两人一定要见周仲英。孟健雄道:“老庄主身子不适,两位有什么事,由在下转达,也是一样。”童兆和嘿嘿冷笑,说道:“我们这次来是一番好意,周庄主见不见由他。铁胆庄眼下就是灭门大祸,还搭什么架子?”

  孟健雄自文泰来被捕,一直便在担心,唯恐铁胆庄给牵连在内,听他这么说,只得进去禀告。周仲英手里弄着铁胆,呛啷啷、呛啷啷地直响,怒气勃勃地出来,说道:“铁胆庄怎么有灭门之祸啊?老夫倒要请教。”

  万庆澜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铺在桌上,说道:“周老英雄请看。”两手按住那张纸的天地头,似怕给周仲英夺去。周仲英凑近看时,原来是武当派绵里针陆菲青写给他的一封信,托他照应红花会中事急来投的朋友。

  这信文泰来放在身边,一直没能交给周仲英,被捕后给搜了出来。陆菲青犯上作乱,名头极大,乃是久捕不得的要犯,竟和铁胆庄勾结来往。瑞大林等一商量,均觉如去报告上官,未必能捉到陆菲青,反在自己肩头加了一副重担,不如去狠狠敲周仲英一笔,大家分了,落得实惠。何况铁胆庄窝藏钦犯,本已脱不了干系,还怕他不乖乖拿银子出来?张召重和陆菲青是师兄弟,虽早已绝交,但同门向来情深,又知他厉害,不敢造次。待听瑞大林等商量着要去敲诈周仲英,觉得未免人品低下,非英雄好汉之所为,但官场之中,不便阻人财路,只得由他们胡来,决心自己不分润一文,没的坏了“火手判官”的名头。成璜、瑞大林等都是有功名之人,不便公然出面,于是派了万庆澜和童兆和二人前来伸手要钱。

  周仲英见了这信,心下也暗暗吃惊,问道:“两位有何见教?”万庆澜道:“我们久慕周老英雄的英名,人人打从心底里佩服出来,都知周老英雄仗义疏财,爱交朋友,银钱瞧得极轻,朋友瞧得极重。为了交朋友,十万八万银子花出去,不皱半点眉头。这封信要是给官府见到了,周老英雄你当然知道后患无穷。众兄弟拿到这信,都说大家拼着脑袋不要,也要结交周老英雄这位朋友,决定把这信毁了,大家以后只字不提铁胆庄窝藏钦犯文泰来、结交叛匪陆菲青之事,再担个天大的干系,不向上官禀报。”周仲英道:“那是多多承情。”

  万庆澜不着边际地说了一些闲话,终于显得万分委屈,说道:“只是众兄弟这趟出京,路上花用开销,手使得松了,负了一身债,想请周老英雄念在武林一脉,伸手帮大家一个忙,我们感激不尽。”周仲英眉头一皱,“哼”了一声。

  万庆澜道:“这些债务数目其实也不大,几十个人加起来,也不过六七万两银子。周老英雄家财百万,金银满屋,良田千顷,骡马成群,乃是河西首富,这点点小数目,也不在你老心上。常言道得好:‘消财挡灾’,有道是‘小财不出,大财不来’。”

  周仲英为公差到铁胆庄拿人,全不将自己瞧在眼里,本已恼怒异常;又觉江湖同道急难来奔,自己未加庇护,心感惭愧,实在对不起朋友;而爱子为此送命,又何尝不是因这些公差而起?这两天本在盘算如何相救文泰来,去找公差的晦气,只是妻离子亡,心神大乱,一时拿不定主意。偏生这些公差又来滋扰,居然开口勒索,当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冷冷地道:“在下虽然薄有家产,生平却只用来结交讲义气、有骨气的好汉子。”他不但一口拒绝,还把对方一干人全都骂了。

  童兆和笑道:“我们是小人,那不错。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一点老英雄也总明白。要我们起这么一座大的庄子,那是甘拜下风,没这个本事,不过要是将它毁掉嘛……”话未说完,一人闯进厅来,厉声道:“姑娘倒要看你怎生把铁胆庄毁了。”正是周绮。

  周仲英向女儿使个眼色,走到厅外,周绮跟了出来。周仲英低声道:“去跟健雄、健刚说,万万不能放这两个鹰爪孙出庄。”周绮喜道:“好极了,我在外边越听越有气。”

  周仲英回到厅上。万庆澜道:“周老英雄既不赏脸,我们就此告辞。”说着把陆菲青那信随手撕了。

  周仲英一愣,这一着倒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万庆澜道:“这是那封信的副本,把它撕了,免得给人瞧见不便。信的真本在火手判官张大人身边。”这句话是向周仲英示意:就是把我们两人杀了,也已毁不了铁证如山。

  周仲英怒目瞪视,心道:“你要姓周的出钱买命,可把我瞧得忒也小了。”便在此时,骆冰在门外一飞刀向童兆和掷了过去。周仲英没看清来人是谁,虽然痛恨童兆和,可也不能让他就此丧命,不及细想,救人要紧,手中铁胆抛出,向飞刀砸去,当的一声,飞刀与铁胆同时落地。

  骆冰见周仲英出手救她仇人,骂道:“好哇,你们果是一伙!你这老贼害我丈夫,连我也一起杀了吧。”一拐一拐地走进厅来,举起鸳鸯双刀向周仲英当头直砍。

  周仲英手中没兵刃,举起椅子一架,说道:“把话说清楚,且慢动手。”骆冰存心拼命,哪去听他分辩,双刀全是进手招数。周仲英心知红花会误以为自己出卖文泰来,只有设法解释,决不愿再出手伤人,是以一味倒退,并不还手。骆冰长刀短刀,刀刀向他要害攻去,眼见他已退到墙边,无可再退,忽听背后金刃劈风之声,知道有人偷袭,忙伏身闪避,呼的一声,一柄单刀掠过脑后,挟着疾风直劈过去。骆冰左手长刀横截敌人中路,待对方退出一步,这才转身,只见周绮横刀而立,满脸怒容。

  周绮戟指怒道:“你这女人这等不识好歹!我好心救你转来,你干吗砍我爹爹?”骆冰道:“你铁胆庄假仁假义,害我丈夫。你走开些,我不来难为你。”回身向周仲英又是一刀。周仲英举椅子一挡,骆冰收回长刀,以免砍在椅上,随手“抽撤连环”,三招急下。周仲英左躲右闪,连叫:“住手,住手!”周绮大怒,挡在周仲英面前,挺刀和骆冰狠斗起来。

  说到武艺与阅历,骆冰均远在周绮之上,只是她肩头和腿上都受了伤,兼之气恼忧急,正是武家大忌,两人对拆七八招后,骆冰渐处下风。周仲英连叫:“住手!”却哪里劝得住?万庆澜和童兆和在一旁指指点点,袖手观斗。

  周仲英见女儿不听话,焦躁起来,举起椅子正要把狠命厮拼的两人隔开,忽听背后一声哇哇怪叫,一团黑影直扑进来。

  那人矮着身躯,手舞一根短柄狼牙棒,棒端尖牙精光闪闪,直上直下向周绮打去,势如疯虎,猛不可当。周绮吓了一跳,单刀“神龙抖甲”,反砍来人肩背。那人挥棒硬接硬架,当的一声,火光交迸,剧震之下,周绮手背发麻,单刀险些脱手,接连纵出两步,烛光下但见那人是个模样丑怪的驼子。这驼子并不追击,反身去看骆冰。

  骆冰乍见亲人,说不出的又是高兴又是伤心,只叫得一声:“十哥!”忍不住两行热泪流了下来。章进问道:“四哥呢?”骆冰指着周仲英、万庆澜、童兆和三人叫道:“四哥叫他们害了,十哥你给我报仇。”

  章进一听得文泰来被人害了,也不知是如何害法,大叫:“四哥,四哥,我给你报仇!”手挥狼牙棒,着地向周仲英下盘卷去。周仲英纵身跳上桌子,喝道:“且慢动手!”章进悲愤填膺,不由分说,挥棒又向他腿上打去。周仲英双臂一振,蹿起数尺,斜身落地。章进一棒打在檀木桌边,棒上尖刺深入桌中,急切间拔不出来。

  这时孟健雄和安健刚得讯,赶进厅来。安健刚把周仲英的金背大刀递给师父。周绮见骆冰和这驼子到本庄来无理取闹,招招向爹爹狠打,哪里还按捺得住?叫道:“孟大哥、安二哥,协力上啊!什么地方钻出来这些蛮横东西,到铁胆庄来撒野。”孟安二人不知章进的来由,进厅时见他挥棒向师父狠打,自是敌人无疑,当下三人三柄刀齐向章进攻去。章进挥棒抵住,大叫:“七哥你快来护住四嫂,你再不来,我可要骂你祖宗啦!”

  章进和武诸葛徐天宏得知文泰来夫妇遭厄,首先赴难,日夜不停地赶来铁胆庄,到达时天已全黑。依徐天宏说,要备了名帖,以晚辈之礼先向周仲英拜见,章进话也不说,纵身就跳进庄去。徐天宏怕他闯祸,只得跟进。他慢了一步,章进已和周仲英、周绮、孟健雄、安健刚四人交上了手。

  徐天宏听得章进呼喝,忙奔进厅去,抢到骆冰身边。这时骆冰喘过了气,手抡双刀又向周仲英杀去,忽见徐天宏进来,心中一喜,知他足智多谋,此人一到,自己这面决不会吃亏。指着童兆和与万庆澜两人道:“他们害了我四哥……”徐天宏生性谨慎持重,但听得情同手足的四哥被害,也自方寸大乱,手持钢刀单拐,纵到童兆和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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