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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回 解毒蓝花(1)


  胡斐心想道:“苗大侠的解药尚未求得,钟二哥却又中毒,瞧来我自己也已沾上毒气,只是还没发作而已。”当下身形一矮,直纵向圆屋之前,叫道:“药王前辈,晚辈空手前来拜庄,实无歹意,再不赐见,晚辈迫得无礼了。”他说了这话后,打量那圆屋的墙垣,只见自屋顶以至墙脚,通体黑色,显然并非土木所构。他不敢伸手去推,但四下地里干净无比,连一块极细小的砖石也无法找到,于是从怀中摸出一锭银两,在墙上轻敲三下,果然铮铮铮的发出金属之声。

  胡斐将银两放回怀中,一低头,鼻中忽然闻到淡淡清香,精神为之一振,头脑本来昏昏沉沉,一闻到这香气,立时清明。他略略弯腰,香气更浓,原来这香气是从那村女所赠的蓝花上发出。胡斐心中一动:“看来这香气有解毒之功,那么她对我却是一番好意了。”

  他加快脚步,环绕那圆屋奔了一周,非但找不到门窗,连小孔和细缝也没发见,心想难道这屋中当真并无人居?否则毫无通风之处,怎能不给闷死?他手中没有兵刃,对这通体铁铸的圆屋实在无法可施。凝思片刻,从怀中取出蓝花,放在钟兆文鼻下,果然过不多时,他打了个喷嚏,悠悠醒转。

  胡斐大喜,心道:“那村女既有解毒之法,不如回去求她指点。”于是将一束蓝花插在钟兆文襟上,自己手中拿了一束,扶着钟兆文跃过矮树。他双足落地,忽听得圆屋中有人大声“咦!”的一下惊呼。声音中又是惊奇,又是愤怒。胡斐回头叫道:“药王前辈,可肯赐见一面么?”圆屋中寂然无声。他接连问了两声,对方再无声息。忽听得砰砰两响,什么重物倒在地上。胡斐回过头来,只见乘来的两匹坐骑已摔倒在地,他纵身过去一瞧,两匹马眼睛紧闭,口吐黑沫,已然中毒断气,身上却没半点伤痕。

  到此地步,两人不敢再在这险地多逗留,低声商量了几句,决意回去向那村女求教,于是从原路赶回。钟兆文中毒后脚力疲惫,行一程歇一程,直到二更时分,才回到那村女的茅屋之前。黑夜之中,花圃中的蓝花香气馥郁,钟胡困累尽去,大感愉适。

  只见茅舍的窗中突然透出灯光,呀的一声,柴扉打开,那村女开门出来,说道:“请进来吧!只是乡下没什么款待,粗茶淡饭,怠慢了贵客。”胡斐听她出言不俗,忙抱拳道:“深夜叨扰,很是过意不去。”那村女微微一笑,闪身门旁,让两人进屋。

  胡斐踏进茅屋,见屋中木桌木凳,陈设也跟普通农家无异,只是纤尘不染,干净得过了份,甚至连墙脚之下,板壁缝中,也冲洗得没留下半点灰土。这般清洁的模样,便似那圆屋周遭一般,令人心中微生不安之感。

  那村女道:“钟爷、胡爷请坐。”说着到厨下拿出两副碗筷,跟着托出三菜一汤,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那三碗菜是煎豆腐、一碗鲜笋炒豆芽、一碗小白菜,那汤则是咸菜豆瓣汤。虽然都是素菜,但香气扑鼻,想来滋味良佳。

  两人奔驰了半日,早就饿了。胡斐笑道:“多谢!”左手端起饭碗,右手拿了筷子便吃。钟兆文心下大是起疑,暗想:“这饭菜她早就预备好了,显是料到我们去后必回。江湖上人心险诈,宁可捱饿,这饭却千万吃不得。”见那村女转身回到厨下,向胡斐使个眼色,低声道:“兄弟,我跟你说过,在药王庄三十里地之内,决不能饮食。你怎地忘了?”

  胡斐却想:“这位姑娘对我若有歹心,决不能送花给我。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若是不吃此餐,那定是将她得罪了。”他正要回答,那村女又从厨下托出一只木盘,盘中一只小小木桶,装满了白饭。

  胡斐站起身来,说道:“多谢姑娘厚待,咱们要请拜见令尊令堂。”那村女道:“我爹妈都过世了,这里便只我孤身一人。”胡斐“啊”了一声,坐下来举筷便吃,每一碗菜都伸筷挟食,这三碗菜肴做得本自鲜美,胡斐为讨她喜欢,更是赞不绝口。钟兆文心道:“你既不肯听我劝,那也无法,总不成两个一齐着了人家道儿。”向那村女说道:“我适才晕去多时,肚子里很不舒服,不想吃饭。”那村女斟了一杯茶来,道:“那么请用一杯清茶。”

  钟兆文见茶水碧绿,清澈可爱,虽然口中大感干渴,仍然谢了一声,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却不饮用。

  那村女也不为意,见胡斐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又一碗,不由得眉梢眼角之间颇露喜色。胡斐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如何瞧不出来,心想我反正吃了,少吃若是中毒,多吃也是中毒,索性放开肚子,吃了四大碗白米饭,将三菜一汤吃得尽是碗底朝天。村女过来收拾,胡斐抢着把碗筷放在盘中,托到厨下,随手便在水缸中舀了水,将碗筷洗干净了,抹干放入橱中。

  那村女洗镬扫地,两人一齐动手收拾。胡斐也不提起适才之事,见水缸中只剩下了小半缸水,拿了水桶,到门外小溪中挑了两担,将水缸装得满满。

  挑完了水回到堂上,见钟兆文已伏在桌上睡了。那村女道:“乡下人家,没待客的地方,只好委屈胡爷,胡乱在长凳上睡一晚吧!”胡斐道:“姑娘不用客气!”只见她走进内室,轻轻将房门关上,却没听见落闩之声,心想这个姑娘孤零零的独居于此,竟敢让两个男子在屋中留宿,胆子却是不小,伸手轻推钟兆文的肩膀,低声道:“钟二哥,在长凳上睡得舒服些!”

  哪知他这么轻轻一推,钟兆文竟应手而倒,砰的一声,跌在地下。胡斐大吃一惊,急忙抱着他腰扶起,在他脸上一摸,着手火滚,竟是发着高烧。胡斐忙道:“钟二哥,你怎么啦?”举油灯凑近一瞧,只见他满脸通红,宛似酒醉,口中鼻中更喷出阵阵极浓的酒气。胡斐大奇:“他连茶也不敢喝一口,怎么这一霎时之间,竟会醉倒?”又听他迷迷糊糊道:“我没有醉,没有醉!来来来,跟你再喝三大碗!”跟着“五经魁首!”“四季发财!”的豁起拳来。

  胡斐一转念,知他定是着了那村女的手脚,他不肯吃饭饮茶,那村女却用什么奇妙法门,弄得他便似大醉一般,心中惊奇交集,不知是去求那村女救治呢,还是让他顺其自然,慢慢醒转,转念又想:“这是中毒,并非真的酒醉,未必便能自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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