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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独闯丐帮(1)


  此时张无忌更无怀疑,沿着小路追了下去,直追到沙河驿,天已黎明,在饭店中胡乱买些馒头面饼充饥,更向西行,到了棒子镇上。只见街角墙脚下绘着一个火焰记号,指向一所破破烂烂的祠堂。无忌大喜,心想义父定是藏身其间,走近一看,见匾额上写着“魏氏宗祠”四个大字。一走进门,只听得一阵呼吆喝六之声,大厅上围着一群泼皮和破落子弟,正自入局赌博,却是个赌场。

  赌场庄头见张无忌衣饰华贵,只道是位大豪客来了,忙笑吟吟的迎将上来,说道:“公子爷快来掷两手,你手气好,杀他三个连庄。”转头向众赌客道:“快让位给公子爷,大伙儿端定银子输钱,可给公子爷双手捧回府去啊!”张无忌眉头一皱,见众赌客中并无江湖人物,提声叫道:“义父,义父,你老人家在这儿吗?”隔了一会,不听有人回答,他又问了几句。一个泼皮见他不来赌博,却来大呼小叫的扰局,当即应道:“乖孩儿,我老人家在这儿,你快快来掷骰子啊。”众泼皮一听,登时哄堂大笑。张无忌问那庄头道:“你可曾见一位黄头发、高身材的大爷进来,是一位双目失明的大爷?”

  那庄头见他不来聚赌,却是来寻人,心中登时淡了,笑道:“笑话奇谈,天下竟有瞎子来赌骰子的么?除非这瞎子活得不耐烦了。”张无忌追寻义父不见,心中已没好气,又听这庄头和那泼皮出言不逊,辱及义父,一怒之下,踏上一步,一手一个,将那庄头和泼皮抓了起来,双手轻轻一送,将二人掷上了屋顶。这二人虽未受伤,却已吓得杀猪似的大叫起来。无忌推开众人,拿起赌台上的两锭大银,说道:“大爷借去使使。”揣在怀内,大踏步走出祠堂。众泼皮惊得呆了,谁敢来追?

  他续向西行,不久却又见到了火焰记号。傍晚时分到了丰润,那是冀北的一座大城。无忌依着记号所指,寻到一处粉墙黑门之外。但见门上铜环擦得晶亮,墙内梅花半开,却是一家幽雅精洁的人家,他拿起门环,轻轻敲了三下。不久脚步细碎,黑门呀的一声开了,鼻中先闻到一阵浓香,只见应门的是个身穿粉红皮袄的小鬟,抿嘴一笑,说道:“公子爷这久不来啦,姐姐想得你好苦,快进来喝茶。”说着又是一笑,向他抛了个媚眼。

  张无忌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怎么识得我?你姊姊是谁?”那小鬟笑道:“你是明知故问,还假惺惺作态呢,快来吧,别让我姊姊牵肚挂肠啦。”一伸手,已握住了无忌的右手,引着他向内走去。无忌心下大奇:“怎地她跟我一见如故?”转念一想:“啊,是了,想必芷若寄身此间,知我日内必定循着记号寻来,命这小鬟日夜应门。唉,多日不见,芷若原是牵肚挂肠,想得我苦。”他心中一阵温馨,便随着那小鬟,曲曲折折经过一条鹅卵石铺的小径,穿过一处院落,来到一间厢房之中。只听得檐间一只鹦哥尖起嗓子,叫道:“情哥哥来啦,姊姊,情哥哥来啦。”无忌脸上一红,心想:“连鹦哥儿也知道了。”

  只见房中椅上都铺着锦垫,炭火熊熊,烘得一室皆春,小几上点着一炉香,旁边放着一张瑶琴。那小鬟转身出去,不久托着一只盘子进来,盘中六色果子细点,一壸清茶。那小鬟款款的斟了茶,递在无忌手中,却在休手腕上轻轻捏了一把。无忌眉头一皱,心想:“这丫头怎地如此轻狂?”碍着周芷若面子,却也不好说她,问道:“谢老爷子呢?周姑娘在那里?”那小鬟笑道:“你问谢老爷子干么?喝干醋么?我姊姊就来啦,瞧你这急色儿的模样,你啊,好没良心,到咱们这儿,心上却又牵挂着什么周姑娘、王姑娘的。”无忌一怔,道:“你满口胡言乱语,瞎扯些什么?”

  那小鬟又是抿嘴一笑,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只听得环佩丁冬,帷子掀开,那小鬟扶了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子进来。只见她肤色白腻,眉毛弯弯,却也颇具姿色,右边嘴角上点着一粒风流痣,眼波盈盈,欲语先笑,体态婀娜,袅袅婷婷的迎了上来。无忌只觉浓香袭人,心下甚不自在,只听那女子道:“相公贵姓?今儿有闲来坐坐,小女子真是好大的面子。”一面说,左手便搭到了无忌的肩头。

  无忌满脸通红,急忙避开,说道:“贱姓张。有一位谢老爷子和一位姓周的姑娘,可是在这儿么?”那女子笑道:“这儿是梨香院啊,你要找周纤纤,该上碧桃居去。你给那一个小妮子迷得失了魂。上梨香院来找周纤纤了?嘻嘻!”无忌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处竟是所妓院,身子一闪,便即出门。那小鬟追了出来,叫道:“公子爷,我家姐姐那一点儿比不上周纤纤了?你便一刻儿也坐不得。”无忌连连摇手,摸出一锭从赌场抢来的银子往地下一掷,飞步出门。

  这么一闹,心神半晌不得宁定,眼见天色将黑,夜晚间只怕错过了路旁的火焰记号,便向一家客店借宿,用过晚饭后,躺在床上思潮起伏:“义父怎地又去赌场,又去妓院?他老人家此举,中间到底含着什么深意?”朦朦胧胧的和衣躺在床上,睡到中夜,突然间在睡梦中惊醒:“义父双目失明,怎能一路上清清楚楚的留下这许多记号?难道是芷若从旁指引?还是敌人故意假冒本教的记号,戏弄于我?甚至是引我入伏?哼,便是龙潭虎穴,好歹也要闯他一闯。”

  次晨起身,在丰润城外又找到了火焰记号,仍是指向西方。张无忌行到午后,到了玉田,只见那记号指向一家大户人家。这一家门外悬灯结彩,正做喜事,大门外贴着“之子于归”的红字,看来是人家嫁女,锣鼓吹打,贺客盈门,正是三朝回门。无忌这一次学了乖,不敢直入打听谢逊的下落,混在贺客群中一看,未见异状,便即出来找寻记号,果在一株大树旁又找到了火焰的记号。

  话休絮烦,那记号引着他自玉田而至三河,更折而向南,直至香河。此时无忌已然想到:“这多半是丐帮发见了我的踪迹,使个调虎离山之计,将我远远引开,以便自行干那阴毒的勾当。”他心中虽然焦急,却又不敢不顺着记号而行,只怕那记号确是谢逊和周芷若所留。倘若他们正受厉害敌人追击,一路奔逃,一路留下记号,只盼自己前去救援,自己若是自作聪明,径返卢龙,义父和芷若竟尔因此遇难,那可如何是好。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事已至此,我只有跟着这火焰记号,追他个水落石出。”他自香河而宝城,再向大白庄、潘庄,已是趋向东南,再到宁河,更向北行,经丰南、开平、雷庄果然引着他奔驰数日,兜了一个大圈子,重行回行卢龙。

  无忌一回卢龙,心下反而平静,暗想:“敌人若是引我千里万里的出去,直到广东、广西、贵州,那便如何?幸好是重回卢龙。今日不再暗访,却是明查,总要着落在这群恶丐身上,要他们交出义父和芷若出来。”当下在酒楼中饱餐了一顿,在故衣店买了一件白色长袍,借了朱笔,在白袍上画了一个极大的火焰,决意堂堂正正,以明教教主身份,硬闯丐帮总堂。

  他换上白袍,大踏步走到那财主巨宅门前,只见两扇巨大的朱门紧紧闭着,门上碗口大的铜钉闪闪发亮。无忌一掌推出,砰的一声,两扇大门飞了起来,直向院子中跌了进去,乒乒乓乓一阵响喨,两只大金鱼缸打得粉碎。

  这数日之中,张无忌既挂令义父和周芷若的安危,又是连遭戏弄,在冀北大绕圈子,这时回到丐帮总舵,决意大闹一场,一出胸中的怒气。他一掌劈破大门,大踏步走了进去,舌绽春雷,喝道:“丐帮众人听了,快叫史火龙出来见我。”

  院子中站着丐帮的十多名四袋弟子、五袋弟子,见两扇大门陡然飞起,已是大吃一惊,又见一个白衣少年闯进,登时有七八人同声呼喝,迎上拦住,纷纷叫道:“什么人大呼小叫,到这里撤野?”张无忌双臂一振,那七八名丐帮弟子犹如七八捆稻草一般,砰砰连声,直摔了出去,只撞得一排长窗,尽皆稀烂。无忌穿过大厅,砰的一掌,又撞飞了中门,见中厅上排着筵席,史火龙居中而坐。一干丐帮首领刚听得大门口喧哗之声,正派人出来查询。那知无忌来得好快,半路上迎住匆匆出来查问的七袋弟子,劈胸截住,便向史火龙掷了过去。

  那财主模样的主人坐在下首,一见那七袋弟子向席上飞来,伸出双臂,往那人身上抱去。这抱抱个正着,但觉这股劲力排山倒海般撞到,脚下急使“千斤坠”,要待稳住身形,终是这股撞来的力道太强,登登登连退七八步,背心靠在大柱之上,这才停住。这么一来,群丐无不骇然,要知那七袋弟子武功甚是不弱,却被来人要抓便抓,手到擒来。那财主武功高强,可是连接个人都接不住,简直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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