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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妙盗解药(2)


  苦头陀又醮酒水,在桌上写了“快取解药”四字。鹤笔翁点点头,道:“不错。咱们先服解药,再去跟那暗中捣鬼的奸贼算账。解药在鹿兄身边,苦大师请和我同去。”苦头陀心下暗喜,想不到杨逍这计策甚是使得,轻轻易易便将解药的所在探了出来,他伸左手握在鹤笔翁的右腕,故意装得脚步蹒跚,跨过院子,一齐走向宝相精舍。鹤笔翁见了他这等支持不住的神态,心中一喜:“这苦头陀武功的底子是极高的,只是一直没机会跟咱兄弟俩较量一个高下,瞧他中毒后这等慌张失措,只怕内力是远远不如咱们。”

  两人走到精舍门前,靠南一间厢房是鹤笔翁所住,鹿杖客则住在靠北的厢房中,只见北厢房房门牢牢紧闭,不知鹿杖客是否在内。鹤笔翁叫道:“鹿兄在家吗?”只听得鹿杖客在房内应了一声。鹤笔翁伸手推门,那门却在里边闩着。他再道:“鹿兄,快开门,有要紧事。”鹿杖客道:“什么要紧事?我正在练功,你别来打扰成不成?”

  鹤笔翁的武功和鹿杖客出自一师所授,原是不分轩轾,但鹿杖客一来是师兄居长,二来智谋远胜,因此鹤笔翁对他向来尊敬,听他口气中颇有不悦之意,便不敢再叫。苦头陀心想这当口不能多所耽搁,倘若那麻药的药力消失了,把戏立时拆穿,当下不理三七二十一,右肩在门上一撞,门闩断折,板门飞开。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尖声叫了出来。

  鹿杖客正站在床前,一听门声,当即回过头来,一脸孔惊惶和尴尬之色。只见床上横卧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全身被裹在一张薄被之中,只露出了一个头。那薄被外有绳索绑着,犹如一个铺盖卷儿相似。那女子一头长发披在被外,皮肤白腻,容貌极是艳丽,见苦头陀和鹤笔翁过来,张着圆圆的大眼,显得十分害怕。苦头陀认得这正是汝阳王新纳的爱姬韩氏,暗道:“韦蝠王果然好本事,孤身出入王府,将这韩姬手到擒来。”

  实则汝阳王府虽然警卫森严,但众武士所卫护的也只是王爷、世子、和郡主三人,汝阳王姬妾甚众,谁也没想到有人会去行刺或是绑架他的一名姬人,何况韦一笑来去如电,机警灵变,一出手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韩姬架了来。倒是如何放在鹿杖客房中,反是为难得多,他候了半日,好容易等到鹿杖客出房如厕,这才闪身入房,将韩姬放在他的床上,随即悄然远去。

  鹿杖客回到房中,一眼便见到一个女子横卧在床,他一纵身便上了屋顶,四下察看有无敌踪,其时韦一笑早已去得远了,除了孙李二人的房中传出阵阵轰饮欢笑之声,更无他异。鹿杖客情知此事不妙,当下不动色声的回到房中,一看那个女子,更是吓得呆了。那日王室纳姬,设便宴款待郡主手下十数名有体面的高手,那韩姬敬酒时盈盈一笑,鹿杖客年事虽高,竟是不禁色授魂与。

  鹿杖客好色贪淫,一生之中,所摧残的良家妇女已是不计甚数。那日他见了韩姬的美色,归来后深自叹息,如何不早日见此丽人,倘若在王爷娶为姬妾之前落入他的眼中,自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后来想念了几次,不久另有新欢,也便将她渐渐淡忘了。不意此刻这韩姬竟会从天而降,在他床上出现,他惊喜交集,略一思索,便猜到定是他大弟子游龙子猜到了为师的心意,偷偷去将韩姬劫了出来。只见那韩姬被裹在一张薄被之中,头颈中肌肤胜雪,隐约可见到赤裸的肩膀,似乎身上未穿衣服,他怦然心动,悄声问她如何来此。连问数声,韩姬始终不答,鹿杖客这才想到,原来她已被人点中了穴道。

  正要伸手去解她穴道,突然鹤笔翁等到了门外,跟着房门又被苦头陀撞开,这一下变生不意,鹿杖客自是狼狈万分,要待掩隐,已是不及。他心念一动,料定是王爷发觉爱姬被劫,派苦头陀来捉拿自己,事已至此,只有走为上着,右手刷的一声,抽了鹿角杖在手,左臂已将韩姬抱起,便要破窗而去。鹤笔翁惊道:“鹿师哥,快取解药来。”鹿杖客道:“什么?”鹤笔翁道:“小弟和苦大师,不知如何竟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鹿杖客道:“你说什么?”鹤笔翁又说了一遍。鹿杖客奇道:“十香软筋散不是归你掌管么?”鹤笔翁道:“小弟便是莫名其妙,咱们四个人好端端的喝酒吃肉,突然之间,一齐都中了毒。鹿师哥,快取解药给咱们服下要紧。”

  鹿杖客听到这里,惊魂始定,将韩姬放回床中,令她脸朝里床。鹤笔翁素知这位师兄风流成性,在他房中出现女子,那是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奇,何况鹤笔翁中毒之后惊惶诧异,丝毫没留神去瞧那女子是谁,即在平时,他也未必认得出来,盖在王爷宴会席上韩姬出来敬酒时一拜即退,鹤笔翁全神贯注的只是喝酒,那去管她这个珠环翠绕的女子是美是丑?

  鹿杖客放下韩姬,说道:“苦大师请到鹤兄弟房中稍息,左下即取解药过来。”一面说,一面伸手将两人轻轻推出房去。这一推之下,鹤笔翁身子一晃,险险摔倒。苦头陀十分机警,也是一个踉跄,装作内力全失的模样,岂料他内力深厚,受到外力时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抗御。鹿杖客一推之下,立时发觉师弟确是内力已失,苦头陀却是假装。他深恐有误,再是用力一推,鹤笔翁和苦头陀又都向外一跌,但同是一跌,一个下盘虚浮,另一个却是既隐且实。

  鹿杖客不动声色,笑道:“苦大师,当真得罪了。”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扶,着手之处,却是苦头陀手腕的“会宗”和“汤池”两穴。苦头陀何等机警,一见他如此出手,已是机关败露,左手一挥,登时使重手法打中了鹤笔翁后心的“魂门穴”,使他三个时辰之内,不论如何救治,都是全身软瘫,动弹不得。两大高手中去了一个,单打独斗,他便不惧鹿杖客一人,当即嘿嘿冷笑,说道:“你要命不要,连王爷的爱姬也敢偷?”

  他这一开口讲话,玄冥二老登时惊得呆了,他们和苦头陀相识已有十五六年,从未听他说过一言半语,只道他是天生的哑巴。鹿杖客虽已知他不怀好意,却也绝未想到此人居然能够说话,心想他既如此处心积虑的作伪,则自己处境之险,更无可疑,当下说道:“原来苦大师并非真哑,十余年来苦心相瞒,意欲何为?”苦头陀道:“王爷知你心谋不轨,命我装作哑巴,就近监视察看。”这句话中其实破绽甚多,但此时韩姬在床,鹿杖客心怀鬼胎,不由得不信,兼之汝阳王对臣下善弄手腕,他也向来知道。苦头陀此言一出,鹿杖客登时软了,说道:“王爷命你来拿我么?嘿嘿,谅你苦大师武艺虽高,未必能叫我鹿杖客束手就擒。”说着一摆鹿杖,便待动手。

  苦头陀笑了笑,说道:“鹿先生,苦头陀的武功就算不及你,也差不了太多。你要打败我,只怕不是一两百招之内能够办到。你胜我三招两式不难,但想既挟韩姬,又救师弟,你鹿杖客未必能有这个能耐。”鹿杖客向师弟了瞥了一眼,知道苦头陀之言倒非虚语。他师兄弟二人自幼同门学艺,从壮到老,数十年中没分离过一天。两人都无妻子儿女,可说是相依为命,要他撇下师弟,孤身逃走,终究是硬不起这个心肠。

  苦头陀见他意动,喝命孙李二人进房,关上房门。说道:“鹿先生,此事尚未揭破,大可看落在苦头陀身上,给你遮掩过去。”鹿杖客奇道:“如何遮掩得了?”苦头陀头也不回,反手便点了孙李二人的哑穴和软麻穴,手法之快,认穴之准,鹿杖客也是暗暗叹服。只听苦头陀道:“你自己是不会宣扬的了,令师弟想来也不致故意跟你为难,苦头陀是哑巴,以后仍是哑巴,不会说话。这两位兄弟呢,苦头陀替你点上他们死穴灭口,也不打紧。”

  孙李二人大惊失色,心想此事跟自己半点也不相干,那想到吃狗肉竟吃出这等飞来横祸,要想出言哀求,却苦于开不得口。苦头陀指着韩姬道:“至于这位姬人呢,老衲倒有两个法儿。第一个方法干手净脚,将她和孙李二人一并带到冷僻之处,一刀杀了,报知王爷,说她和李四摧这小白脸恋奸情热,私奔出走,被苦头陀见到,恼怒之下,将奸夫淫妇当场格杀却,还饶上孙三毁一条性命。第二条路是由你将她带走,好好隐藏,以后是否泄露机密,瞧你自己的本事。”鹿杖客不禁转头,向韩姬瞧了一眼。只见她眼光之中,满是求恳,显是要他接纳第二个法儿,鹿杖客见到她这等丽质天生,心想倘若一刀杀了,岂非可惜,不由得心中大动,说道:“多谢你为我设身处地,想得这般周到。你却要我为你干什么事?”他明知苦头陀必有所求,否则决不能如此善罢。

  苦头陀道:“此事容易之至。峨嵋派掌门灭绝师太和我交情很深,那个姓周的年轻姑娘,是我跟老尼姑生的私生女儿。求你赐予解药,好救这两人出去,郡主面前,由老衲一力承当,倘若牵连于你,教苦头陀和灭绝老尼一家男盗女娼,死于非命,永世不得超生。”

  原来苦头陀深知鹿杖客生性风流,若从男女之事上头着手,易于取信,他听杨逍说起明教许多兄弟丧命于灭绝师太的剑下,因此捏造一段和尚尼姑的谎话。要知范遥此人邪性未脱,说话行事,决不依正人君子的常道,至于罚下“男盗女娼”的重誓云云,更不在他的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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