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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妙盗解药(1)


  范遥道:“不是亏心事,可以将它做成亏心事。此事要偏劳韦兄了,你施展高来高去的轻功本领,将汝阳王的爱姬劫来,放在鹿杖客的床上。这老儿十之七八,定会按捺不住,胡天胡帝。就算他真是识得大体,能够临崖勒马,我也会闯进他房去,教他百口莫辩,水洗不得干净,只好乖乖的将解药双手奉上。”杨逍和韦一笑同时拍手笑道:“这个栽赃的法儿,大是高明。凭他鹿杖客奸似鬼,也要闹个灰头土脸。”

  张无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自己所率领的这批邪魔外道,行事之奸诈阴毒,和赵明手下那批人物并无什么不同,只是一者为善,一者为恶,这中间就大有区别,以阴毒的法儿去对付阴毒之人,可说以毒攻毒。他想到这里,当下便即释然,微笑道:“只可惜累了汝阳王的爱姬。”范遥笑道:“我早些闯进房去,不让鹿杖客占了便宜,也就是了。”

  当下四人详细商议,夺得解药之后,由范遥送入高塔,分给少林、武当各派高手服下。张无忌和韦一笑则在外接应,一见范遥在万法寺中放起烟火,便即寺外四处民房放火,群侠便可乘乱逃出。杨逍事先买定马匹、备就车辆,候在西城门外,群侠出城后分乘车马,到昌平会合。张无忌对焚烧民房一节,觉得未免累及无辜。杨逍道:“教主,世事往往难以两全。咱们救出群侠,日后如能驱走鞑子,那是为天下千万苍生造福,今日害得几百家人家,那也说不得了。”

  四人计议已定,分头入城干事。杨逍自去骡马市收买坐骑。张无忌则配了一服麻药,命韦一笑拿去交给范遥,为了掩饰药性,他特地加了三种香料,和在酒中之后,上口时更是醇美馥郁。韦一笑却在市上买了一个大布袋,只等天黑,便去汝阳王府夜劫王姬。

  玄冥二老、范遥等为了看守六大派高手,都就近住在万法寺中,赵明则仍住王府,只有晚间要学练武艺,才乘车来寺。范遥回到自己居室,想起二十余年来明教四分五裂,今日中兴有望,也不枉了自己吃了这许多苦头,心下甚是欣慰。他住在西厢,玄冥二老却住在后院的宝相精舍。他平时为了忌惮二人精明了得,生恐露出马脚,极少和他二人接交,因此居室也是离得远远地,这时想邀鹤笔翁饮酒,如何不着形迹,倒不是一件易事。眼望后院,只见夕阳西斜,那七级宝塔下半截已照不到太阳,塔顶玻璃瓦上的日光也渐渐淡了下去。他一时不得主意,负着双手,慢慢踱步到后院中去,突然之间,鼻中闻到一股肉香。这肉香从宝相精舍对面的一间厢房中透出,那是神箭八雄中孙三毁和李四摧四人所住。范遥心念一动,走到厢房之前,伸手推开房门,那肉香更是扑鼻冲到,只见李四摧蹲在地下,对着一个红泥火炉不住搧火,火炉上放着一只大瓦罐,炭火烧得正旺,肉香阵阵从瓦罐中喷出。孙三毁则在摆设碗筷,显然哥儿俩要大快朵颐。

  两人见苦头陀推门进来,微微一怔,见他神色木然,不禁暗暗叫苦。原来两人适才在街上打了一头大黄狗,割了四条狗腿,悄悄在房中烹煮,那万法寺是和尚庙,在庙中烹狗而食,实在不妙,旁人见到那也罢了,这苦头陀却是佛门子弟,莫要惹得他生起气来,打上一顿,苦头陀武功甚高,哥儿俩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自己做错了事,给他打了也是活该。心下正自惴惴,只见苦头陀走到火炉边,揭开罐盖,瞧了一瞧,深深吸一口气,似乎说:“好香,好香!”突然间伸手入罐,也不理汤水煮得正滚,捞起一块狗腿肉,张口便咬,大嚼起来,片刻间将一块狗肉吃得干干净净,舐唇嗒舌,只觉美味无穷。孙李二人大喜,忙道:“苦大师请坐,请坐!难得你老人家爱吃狗肉。”

  苦头陀却不就坐,又从瓦罐中抓起一块狗肉,蹲在火炉边便大嚼起来。孙三毁要讨好他,筛了一碗酒,送到他的面前。苦头陀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突然都吐在地上,左手在自己鼻子下闻了几闻,意思说“此酒太劣,难以入口。”大踏步出房,回到自己房中,提了一个大酒葫芦进来。孙李二人初时见他气愤愤的出去,又担心起来,待见他自携美酒,登时大喜,说道:“对!对!咱们的酒原非上品,苦大师既有美酒,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端凳摆碗,恭请苦头陀坐在上首,将狗肉满满的盛了一盘,放在他面前。要知苦头陀武功极高,在赵明手下实是第一流的人物,平时神箭八雄是万万巴结不上的,今日能请他吃一顿狗肉,说不定他老人家心里一喜欢,传授一两手绝招,那就终身受用不尽了。

  苦头陀拔开葫芦上的木塞,倒了三碗酒。那酒色作金黄,稠稠的犹如稀蜜一般,一倒出来便是清香扑鼻。李四摧大声喝采:“好酒,好酒!”苦头陀范遥寻思:“不知玄冥二老在不在家,倘若是外出未归,这番做作可都白耗了。”他拿起酒碗,放在火炉上的小罐中烫热,其时狗肉汤煮得正滚,热气一逼,酒香更加浓了。孙李二人馋涎欲滴,端起冷酒待喝,苦头陀打手势阻止,命二人烫热了再饮。三个人轮流烫酒,那酒香直送出去,鹤笔翁不在庙中便罢,否则便是隔着数进院子,也会闻香赶到。

  果然对面宝相精舍板门呀的一声打开,只听鹤笔翁叫道:“好酒,好酒,嘿嘿!”他老实不客气,跨过天井,推门便进,只见苦头陀和孙李二人饮酒吃肉,兴会淋漓。鹤笔翁一怔,笑道:“苦大师,你也爱这个调调儿啊,想不到咱们倒是同道中人。”孙李二人忙站起身来,说道:“鹤公公,快请来喝几碗,这是苦大师的美酒,等闲难以喝到。”鹤笔翁坐在苦头陀对面,两人喧宾夺主,大吃大喝起来,将孙李二人倒成了端肉斟酒的厮役一般。四个人吃了半晌,都已有六七分酒意,范遥心想:“可以下手了。”自己满满斟了一杯酒后,顺手将葫芦横放了。

  原来张无忌所配的麻药,范遥拿来辗成粉末,挖空了酒葫芦的木塞,将药粉藏在其中,木塞外包了一层布。葫芦直置之时,药粉不致落下,四个人喝的都是寻常美酒,这葫芦一打横,那酒透过布层,浸显药末,一葫芦的酒都成了毒酒。葫芦之底本圆,横放直置,谁也不会留意,何况四人饮了好半天,除了醺醺微醉,十分舒畅之外,更无半点异状。范遥见鹤笔翁将面前的一碗酒喝干了,便拔下木塞,将酒葫芦递了给他。鹤笔翁自己斟了一碗,顺手替孙李两人都加满了,见苦头陀碗中酒满将溢,便没给他斟。四个人举碗齐口,骨都骨都的都喝了下去。

  除了范遥之外,三个人喝的都是毒酒。孙李二人内力不深,都毒酒一入肚,片刻间便觉手酸脚软,混身不得劲儿。孙三毁低声道:“四弟,我肚中有点不对。”李四摧也道:“我……我……像是中了毒。”此时鹤笔翁也觉到了,一运内劲,那口气竟是提不上来。不由得面色大变。范遥站起身来,满脸怒气,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口中荷荷而呼,只是说不出话。孙三毁惊道:“苦大师,怎么啦?”范遥手指醮了点酒,在桌上写了“十香软筋散”五个字。

  孙李二人均知十香软筋散是由玄冥二老掌管,眼前情形,确是苦头陀和哥儿俩都中了此药之毒。两人相互使个眼色,躬身向鹤笔翁道:“鹤公公,咱兄弟可没敢冒犯你老人家,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他二人料定鹤笔翁所要对付的只是苦头陀,他们二人只不过适逢其会,遭受池鱼之殃而已。

  鹤笔翁诧异万分,那十香软筋散这个月由自己掌管,明明是藏在左手所使的一枝鹤嘴笔中,这两件长刃贴身携带,从不离身一步,要说有人从自己身边偷了毒药出去,那是决计不能,可是稍一运气,却是半点使不出力道,确是中了十香软筋散之毒无疑。其实张无忌所调制的麻药虽然药力颇强,比之十香软筋散却大大不如,服食后所觉异状也是截然不相同,但鹤笔翁平素只听惯了十香软筋散使人真力涣散,使不出力道的话,到底不曾亲自服过这种毒药,因此两种药物虽然差异甚大,他终究无法辨别,这时见苦头陀又是慌张,又是恼怒,孙李二人更在旁不住口的哀告,那里还有半点疑惑,说道:“苦大师不须恼怒,咱们是相好兄弟,在下岂能有加害之意?在下也中了此毒,浑身不得劲儿,只不知是何人在暗中捣鬼,当真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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