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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酒楼赌技(3)


  完颜烈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伸出了舌头缩不回去。

  这时焦木也从街心回到酒楼,丘处机笑道:“江南七侠果然名不虚传,个个武艺盖世,贫道拜服之极。冲着七位的面子,贫道再不和这和尚为难,只要他交出那两个可怜的女子,就此既往不咎。”柯镇恶道:“长春道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位焦木大师数十年清修,乃是有道的高僧,法华寺也是嘉兴府有名的佛门善地,怎么会私藏良家妇女?”

  丘处机道:“天下之大,尽有欺世盗名之辈。”韩宝驹怒道:“这样说来,道长是不相信咱们的话了?”丘处机道:“我宁可相信自己的眼睛。”韩宝驹道:“道长要待怎样?”丘处机道:“此事与七位本来无干,既然横加插手,必然自恃技艺过人了。贫道不才,只好和七位见个高下,要是不敌,听凭各位如何了断便了。”柯镇恶道:“道长既然一意如此,就请划下道儿来吧。”

  丘处机微一沉吟,说道:“我和各位向无仇怨,久闻江南七怪也是英侠之士,动刀动拳,不免伤了和气。这样吧。”他大声叫道:“酒保,拿十四个大碗来!”

  酒保本来躲在楼下,这时见楼上再无动静,忙依言将大碗送上楼来。丘处机将铜缸放在楼板之上,把大碗都到缸中舀满了酒,在楼上排成两列,向江南七怪说道:“贫道和各位斗斗酒量,各位共同喝七碗,贫道一人喝七碗,喝到分出胜负为止,这法儿好不好?”韩宝驹和张阿生等,都是酒量极宏之人,首先说好。柯镇恶却道:“咱们以七敌一,胜之不武,道长还是另划道儿吧。”丘处机道:“你怎知道一定能胜?”

  完颜烈在一旁暗暗称奇,心想天下比武见得多了,可从未见过用比酒量来决胜负的,这道人酒量再高,肚子却只有这么大,难道竟能敌得过七个人肚子的容量?

  越女剑韩小莹虽是女子,生性却慷慨任侠,在七人中最为豪爽,当下亢声说道:“好,先比了酒量再说。这样小觑咱们七兄弟的,小妹倒是第一次遇上。”说着端起一碗酒来,骨嘟骨嘟的喝了下去。

  丘处机道:“韩姑娘真是女中丈夫。大家请吧!”七怪中其余六人各自举碗喝了,丘处机在顷刻之间也是连尽七碗。他随即又装满十四碗,八人又都喝了。

  喝到第三个十四碗时,韩小莹毕竟量窄,颇有点不胜酒力,张阿生接过她手中的半碗酒来,道:“七妹,我代你喝了。”韩小莹道:“道长,这可不可以?”丘处机道:“行,谁喝都是一样。”他喝干七碗,又舀满了十四碗,再比一轮,全金发也败了下去。

  众人见丘处机连喝二十八大碗酒,竟是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尽皆骇然。全金发为人精明强干,机警异常,心想己方还剩下五人,然而五人个个酒量兼人,每人再喝三四碗还可支持,难道他的肚子里还装得下二十多碗酒?正以为胜算在握,无意中在楼板上一瞥,不觉吃了一惊,只见丘处机双足之旁,湿了好大一滩。他心念一动,附在朱聪的耳边道:“二哥,你瞧道士的脚!”朱聪一看,低声道:“不好,他是用内功把酒从脚上逼了出来。”全金发道:“不错,想不到他功夫这样厉害,咱们怎办?”朱聪心中沉吟:“他有这种功夫,再喝一百碗也不要紧。”

  又喝了一巡酒,丘处机足旁犹如有一道清泉从楼板上泊泊流出,全是水渍。这时南希仁、韩宝驹等也都看见了,见这个道士有如此精深内功,心中都是暗自钦服。

  韩宝驹把酒碗往桌上一放,准备认输,朱聪使个眼色,拿起一只大碗,往铜缸里舀酒,一面向丘处机道:“丘道长内功出神入化。咱们佩服之极。不过咱们五个拼你一个,总似乎不大公平。”丘处机一怔,道:“朱二哥瞧着该怎么办?”朱聪笑道:“还是让兄弟一对一的与道长较量下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奇怪,眼见五人与他斗酒都已处于必败之地,怎么他反而要独自抵挡?但六怪都知道这位兄弟虽然滑稽梯突,却是满肚子的诡计,必是他另有诈道,当下都不作声。

  丘处机呵呵笑道:“江南七侠真是要强得紧。这样吧,朱二哥陪我喝干了缸中之酒,贫道就算输了,好不好?”

  这时铜缸中还剩下小半缸酒,无虑数十大碗,只怕要庙里两个弥勒佛的大肚子,才分装得下,但朱聪毫不在意,扬扬自得,笑道:“兄弟酒量虽然不行,但当年南游,曾胜过几样厉害家伙,干啊!”他右手飞舞破扇,左手大袖飘扬。一面说,一面喝酒,丘处机跟着他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同时问道:“什么厉害家伙啊?”朱聪道:“兄弟有一次到印度国,印度王子拉了一头水牛出来,和我斗饮烈酒,结果是兄弟胜了。”丘处机知道他是疯疯癫癫的说笑话骂人,“呸”了一声,但见他把酒一碗一碗的灌下肚去,丝毫不动声色,手足上又无酒水渗出来,显然不是用内功迫发,又见他腹部隆起了一大块,难道他的肚子真能伸缩自如,颇感奇怪,又听他说:“兄弟前年到暹逻国,哈,这一次更加不得了,暹逻国王牵了一头大白象和我斗酒量,这蠢家伙喝了七缸,你道我喝了几缸?”

  丘处机明知他是说笑,但他神态生动,说得酣畅淋漓,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几缸?”朱聪神色突转严重,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九缸!”忽然间又放大了声音道:“快喝快喝!”他手舞足蹈,胡言乱语,似醉非醉,如疯非疯,片刻之间与丘处机两人把铜缸中的酒喝到了底。

  丘处机大拇指一翘道:“朱兄真是一位奇人,贫道拜服!”朱聪笑道:“道长喝酒用的是内功,你请看吧!”他哈哈大笑,忽地倒地翻了一个筋斗,手里已提着一只挑水用的大木桶,随手一晃,酒香扑鼻,原来桶里装的是大半桶美酒。这许多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个个眼光锐利,但竟没看清楚这个木桶是从那里来的,再看朱聪的肚子时,却已扁平如常,那么这木桶原来是藏在他大袍子的底下了。江南七侠纵声大笑,丘处机不禁变色。

  原来朱聪最善于鸡鸣狗盗、穿户窃窬之技,所以绰号叫做“妙手书生”。他这袍内藏水之术,一直流传至今。现下我国魔术家在欧洲南洋各地表演,空身一人走出台来,一个筋斗手中多了一缸金鱼,再一个筋斗,台上又多了一碗清水,可以变到满台是水,使外国人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那就师法这种妙术的。朱聪胡言乱语,挥手扬扇,旨在引开丘处机的目光。魔术家变戏法时,在数千对眼睛的睽睽注视之下,尚且不让人看出破绽,那时丘处机丝毫没有防他用这种手法,所以竟未注意,被他使用妙技,将一大碗一大碗的酒都倒入了藏在袍内的木桶之中。

  丘处机道:“哼,你这个怎么算是喝酒?”朱聪笑道:“你难道就算是喝酒了?我的酒喝在桶内,你的酒喝在地下,那又有什么分别?”

  他一面说,一面踱来踱去,忽然一不小心踏在丘处机足旁的酒渍之中,一滑之下,向丘处机身上跌去,丘处机随手扶了他一把。朱聪向后一跃,踱了一个圈子,叫道:“好诗,好诗!自古中秋……月最明,凉风届候……夜弥清。一天…气象沉银汉,四海鱼龙……耀水精……”拖长了声音,讽诵起来。

  丘处机一怔:“这是我去年中秋写的一首未成律诗,放在身边,拟待续成下面四句,从未给别人看过,他怎么知道?”伸手往怀里一摸,录着这半首诗的那张诗笺果真不见。

  朱聪笑吟吟的摊开诗笺,放在桌上,笑道:“想不到道长武功盖世,文才也如此隽妙,佩服佩服。”原来他刚才故意一滑一跌,已施展妙手空空之技,把丘处机衣袋内的这张纸条偷了出来。

  丘处机道:“好,果然妙手,贫道还想领教。”呼的一掌,迎面劈到。朱聪向旁一闪,叫道:“道长,可是要在拳脚上见个高下?”丘处机道:“正是!”连劈三掌,势疾如风。张阿生见朱聪抵挡不住,横里跃出,当胸一拳打来,丘处机还臂一架,张阿生只觉手臂酸麻,吃了一惊,心想这真是生平未遇之高手。全金发叫道:“道长,莫怪咱们无礼了。”他向南希仁、韩小莹一招手,三人都扑了上去。丘处机道:“你们八个人一起来。”柯镇恶冷冷的道:“别吹大气啦!”丘处机左掌一推,南希仁双掌当胸,奋力挡住。

  丘处机赞了一句道:“南四爷好功夫!”他突然变色,叫道:“好家伙,还约了人啦,就是千军万马,你道爷也不放在眼里。”张阿生道:“就是咱们七兄弟,还用得着约什么人。”柯镇恶耳朵最灵,也早听到有数十人奔向酒楼而来,还听到他们兵刃弓箭互相撞击之声,即站起身来,喝道:“大家退开,拿兵刃!”张阿生等各回坐位抢起兵器,只听见楼梯上脚步声响,数十个人抢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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